天上不知何时又开始飘雪，今年冬天注定是漫长的。

    椒房殿内，皇后正拿着一把金铜剪刀修剪面前一盆牡丹的花枝。

    殿外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原来是妖无格又踢死了两个宫女。

    皇后的脸上有些怒气，将剪子往地上一丢，险些砸坏了地面。

    “皇后娘娘，多日不见，脸色还真是有些不好，之前的鸡汤是不够补身吗？您可以求助于太子殿下啊，在玲珑山脉的时候，殿下可是日日为我进山抓那野山鸡煲汤喝，油腻的我都恶心了！”

    妖无格将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好像真有点犯恶心的样子。

    皇后的脸色有些发青，手下不自知地抓烂了一朵牡丹，在旁边伺候的宫女马上蹲下把剪子捡起来，以免扎了娘娘的脚。

    “哎呀，原来娘娘正忙着，还是我打扰了，不过事急从权，相信娘娘也不会怪罪于我的对吧？”

    皇后松开手中的牡丹，转身在桌前坐下，她穿的是皇家惯用的金色华衣，头上是重达十数斤的凤冠，牡丹鲜红的汁液从皇后指尖流下，还有几分残忍的意味在。

    “你有何事，非要此时前来！”

    皇后的语气愠怒，妖无格抬头看看殿外的天色，还早啊，但在皇后娘娘看来，不管何时都该是不合适吧。

    妖无格也不恼，过去坐到皇后对面的位子上，不知是故意还是忘了行礼一事。

    “听闻太后华服上那颗东瀛夜明珠在娘娘这里，特来取走。”

    “取走？”皇后音调提高，差点要笑出来。www.kmwx.net

    “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从本宫这里取东西？”

    宫女拿来一块白丝绢，本想递过去给皇后擦手，可看到她这气愤的样子，站在旁边没敢给，却让娘娘一把抽了过去。

    桌上自然是没有给妖无格备的茶，她也便不喝了，听说皇帝之前总将进贡的雪顶龙井分给椒房殿，本还想尝尝。

    “娘娘看不起我？是看不起青楼女子还是看不起舞灵阁？哦对，我差点忘了，娘娘是凌家贵女，这天下看得上的恐怕也只有凌家的女儿了，你可知凌媛媛因为伤我被太子殿下下狱的事，你看，我头上这梅花簪不就是她的吗？呵呵！”

    皇后拿着那白绢胡乱抹了两下手，气息紊乱，似是气急，还不等她开口，妖无格又道。

    “这簪子又是谁送的，恐怕娘娘久居深宫不知晓，我这青楼风尘女子却是消息灵通，便又是一位凌家贵女凌熙，她现在人又去了哪里，是不是也失踪不见人了？据我所知，凌府里住的都是凌家嫡系，十八岁以下的适龄女子共二十三位，其中十七位早早定了人家，且皆是京城中的名门望族，剩下六位品貌俱佳，且与凌家血缘亲近，应该就是为殿下准备的皇妃吧，除却此二人还有四名贵女，不知皇后娘娘属意哪位成为下一个执掌凤印之人呢？”

    皇后听着妖无格的话，眼眸半眯，这会儿反倒不着急了。

    “我凌家贵女自是尊贵非常，剩下的这四位也个个出类拔萃，你不用惦念太子妃之位了，我儿不会眼界低到看上一个青楼女，更不会忤逆他外祖。”

    此时她看妖无格的眼神里还多了些对于不自量力者的讥讽，那是一种上位者对底层人的怜悯。

    皇后娘娘露出一种天下慈母的表情，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母仪天下，刚刚气急败坏的好像不是她了。

    两人坐在桌子的两边，桌子不大，这是货真价实的紫金檀木，只供皇家专用。

    两人一身华服不相上下，虽然皇后的头饰更为繁重，但妖无格的却要显得更加夺目一些。

    正值芳龄，妖冶如火。

    皇后在她身上看到些许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从见面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了，这是父亲的杰作，绝对的。

    她爱红衣，她爱芍药，她爱无拘无束，她爱这世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悲哀遗憾的话此时不必再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妖无格看着皇后，从那双红眸中透出一丝可悲，这个女人被她的父亲悉心教导数十年，终于被推上了凤位，她视穷苦人家为草芥，官职低的人家的女儿也不配与她并肩，不相信变数，唯她父是真理。

    如果说凌家在宁瑞百姓眼中是神，那凌铭在凌家便是神，甚至在朝堂之上，天下之间也是神。

    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与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祖鬼卞私交甚好，必要时可请他出山解决国难，虽然这个人就是他自己，手下武林高手如云，脚下尸骸遍地如山，他成功地在世人面前塑造了这样一个形象——无所不能。

    他城府极深，他心沉四海，他能培养一代皇后，更能将一个七岁的稚童推上太子位。

    如果细细推算，不难发现，他扶太子继位和收养妖无格是同一年，十一年过去了，命运的齿轮终于旋转到这一刻，两个本无任何交集的陌生人因为一把至高无上的龙座被生生拉扯到一起，用的不是红线，而是钢筋铁锁。

    只是这世上所有的缘分全都奥妙难猜，帝师和皇后将她当做一枚棋子，偏偏在这两人之间产生了一些不清不楚的暧昧之情。

    “娘娘当真这样想？”

    妖无格笑着，在外人的眼中美绝，在皇后这里却是不正经的女子。

    “如此看来，我在这京城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在宫中也绝无立足之地了？这样怎么能行，我花了十一年苦练琴技，为了留在舞灵阁又对自己下狠心三日开骨，只有在泥潭里挣扎过的人才知道干净有多么重要，我也不想再被人称作青楼女，娘娘，您帮帮我如何？”

    妖无格的眼神有些痴狂，还带着蛊惑，皇后皱了下眉。

    “你又不是非开青楼不可，父亲教了你那么多东西，是你自甘堕落。”

    妖无格笑了出来“不开青楼，我怎能学尽这世间百态，培养出天下最好的探子呢？我若是自甘堕落，那你便是自我毁灭，这凤冠戴久了人也变得迂腐刻板，太后死了，皇帝也死了，宁王加何将军都不是帝师的对手，太子登基也是早晚的事，如此，你应该没什么遗憾了吧？”

    妖无格指甲敲了敲桌子，旁边宫女才发现她涂了一种新颜色的蔻丹，比原来颜色又艳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