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无格这次进宫，像是变了一个人。

    以前即便是在风月楼做花魁，但终究不是风尘女子，那股子媚劲儿怎么看都不天然。

    许是还指望着自己能上籍从良，但现在是彻底不指望了。

    她明白自己从头到尾只是一枚棋子，在必要的时候，还可能成为弃子。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真为他们卖命。

    凌铭是个狠心的人，他可以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折断翅膀送进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可以把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徒儿当做利用的工具，可以将外孙子教化成和他一样冷漠无情的冰块。

    可妖无格更狠心，她要与昔日之师今日仇敌红脸相迎，还要装作一副虐恋情深的样子。

    师傅，那是从反目就反目了？

    就因为他养她别有目的，这十一年的陪伴就是假的了？什么改变了？而什么永远不会变呢？

    这三日，宫中的纺织司忙了个底朝天，因为那辣手毒妇要做一件衣裳。

    人家明确要求了，规格要高，材料要稀，模样要新，价值要连城。

    连续改了三个昼夜，得到的答案全是否定的，最后无法，她们只好将太后娘娘生前做的八十寿服拆解开来，红布做底，金丝勾边，暗纹都是芍药的纹饰，北海珍珠镶成一个妖字，位于背后的裙摆上。

    裙摆共长六尺，材质都是上等的云裳，不薄不厚，正好是三月里春衣的厚度，是以十分贴合身材，雪白的大腿都能露出半条。

    头发上只有一根梅花簪，银光闪闪，不是什么好银，但看得出是出自宋铁手。swisen.com

    耳垂上的西域麒麟珠依旧坠着前后摇晃，配着那双点睛之笔般的红眸，整个人妖冶如芍药，冷艳似雪莲。

    现在她的气质已经不是彻底的妩媚，还夹带着一丝雪山之巅的冷冽气息，令不识人间的孩子浑身一抖，懂得事故的老人心底发寒。

    妖无格站在一面一人多高的铜镜面前转来转去，最终满意地点了点头。

    后面侯着的一排绣女终于长出一口气，满头大汗预示着她们紧张到极点的心情。

    新衣刚刚裁好，妖无格已经等不及要让玉清绝看看。

    万寿殿外，禁军五百，拦住了妖无格的去路。

    “是瞎……瞎了眼吗？没看到是小格姑娘！”

    兰儿说的很没底气，这话是妖无格让她说的，她以前在东宫没听过这种语气，不知道怎样拿捏，经验也不足，是以听上去有点虚虚的感觉。

    拦人的禁军当然知道这女子的身份，毕竟这流言你就算不想听也直往耳朵里挤。

    他不想得罪人，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懈怠职守。

    “哦，原来是小格姑娘，容在下进去通禀一声，太子办公之所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妖无格往前走了一步，眼神中有杀气“丫鬟无知，竟然叫错了主子的名字，我不是什么小格，我是妖，无，格。”

    兰儿吓得腿都开始哆嗦了，她明明就是这样让她介绍的呀！

    那禁军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鄙夷，果然，妖无格的名气可比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格姑娘大多了。

    独领风月场所风骚五年时间，京城第一花魁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宁瑞。

    妖无格嘴角扬了一下，抬脚便踢到那个禁军的胸甲前。

    禁军好歹是练过武的，但却不似江湖人士修习内力，这一脚，便直直被踹飞了出去。

    在场的其他禁军们看到这幅场景都齐齐一惊，之前听在金銮殿殿前把守的兄弟说过这女子踹人的事，以为是被夸大了，不想此人还真有几分功夫。

    殿前动武，与谋反无异，即使是怕，禁军们也纷纷拿起手中的武器，剑拔弩张得对准了妖无格。

    妖无格也不甘示弱，眼神冰冷地看回去，冷静而强大。

    殿内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来了就进来吧。”

    妖无格给了呈攻击姿势的禁军们一个得意的眼神，拖着六尺长的裙摆走了进去，身后兰儿还抱着她的凤栖梧琴。

    走进殿内，便看到皇帝的寝宫已经被改变格局，龙床被一张檀木桌子撤换掉，上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公文。

    国不可一日无君，看来还是真的，这些奏折也不知是从哪里送进来的。

    妖无格走上前去，敲了敲檀木桌子，嫌弃地啧啧舌。

    “堂堂太子殿下办公就用这么差的木质？还不如我家中的大床！”

    玉清绝停下笔，转头看她。

    “听说你在风月楼的床是紫金檀木，那种木质倒是紧致牢固，就是香气太熏人。”

    妖无格媚笑道“何故要听说，你自己去看看不就得了？”

    玉清绝轻笑一声，将手下公文合住。

    “你找我何事？”

    妖无格转了一圈，一下子坐到玉清绝怀里，六尺长的裙摆被压在身下，生了些褶皱。

    “听说太后在国宴上穿了一件华衣，上面镶了一颗东瀛夜明珠，足有山楂那么大，正好镶在小格裙子上妖字的正中间，这样夜里也能看到。”

    玉清绝看了看玉清绝裙子上一百九十八颗个个价值连城的北海珍珠。

    “国库里多少夜明珠，你去选就是了，死者身上的东西晦气。”

    妖无格把桌上的公文故意扫下去几十本，墨汁也打翻了。

    “我就要她身上的那颗！”

    气氛僵持了几分钟，最终玉清绝无奈道“这你需去找皇后，该是她拿走了。”

    妖无格歪了一下脑袋，因为头上只有一根银簪束着而有些散乱。

    “殿下真好，想听琴吗？小格昨日新学了一首曲子。”

    玉清绝当然看到了一直站在妖无格身后几步远的兰儿，手中怀抱的凤栖梧琴还是那样陈旧，却能发出这世上最摄人心魄的曲子。

    妖无格素手捻着琴弦，坐立端秀，和平常不一样的风采。

    随着第一根琴弦被拨动，屋外的树抖了抖身上的雪，落了下面的禁军一身。

    刚刚被伤到的禁军已经被抬到太医院，却因为救治不及时而丧命，他们在惋惜一个并肩作战的好兄弟离世的同时，更为妖无格的武功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