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 亲密

作品:《盛世之侯爷难求

    “孙大人派人向我传了消息,我便一起过来看看……外面的衙差们说没有看到你,我有些担心,就找来了……”宁西楼衣摆泥泞,面上却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神色,半点没有因为糟心的小雨儿显得狼狈。www.luanhen.com他走近几步,伸过手将油纸伞撑在顾无言的头顶,自己大半个身子却暴露在雨中。

    顾无言看了他一眼,心头跳了一下,随意的应了一声道:“三公主说五殿下跑丢了一个时辰了,此会儿下着大雨,我心想他应该是躲到什么能够遮雨的地方了,再寻一寻。”说着她忍不住斜眼朝着宁西楼的后背看了一眼。

    这秋雨虽然来势不汹,但却细密的很,只一会儿的功夫便将宁西楼的肩头和后背都打湿了。

    顾无言将伞推回去,正色道:“你撑着就好,别得了风寒。我是习武之人,身体好些,不怕淋雨。”莫说是淋雨了,就是那年连着在冰湖里埋伏了一日一夜她都熬过来了,自然不将这些小风小浪的放在眼里。

    宁西楼却是突然伸出手摸了一下顾无言冰凉的手,毅然将伞撑在她的头顶,不给顾无言任何拒绝的机会淡道:“走吧。”

    “?”

    顾无言被他半揽着加快步子继续寻找五殿下的下落,肩头却虚掩着一只修长的胳膊,让她不由觉得有些……异样的心烦意乱。

    不过眼下寻找五殿下在即,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旁的事情,顾无言便强行无视身边慑人的气息专心寻找起来。

    细雨绵绵,远处隐藏在雨幕之后的明山显得朦胧又狰狞。

    顾无言和宁西楼两人并肩走在雨幕当中,口中时不时地会喊一下五殿下的名字。

    “五殿下有什么特别喜欢或是能引起他注意的东西吗?”顾无言想了想问道,“我们这般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找,若他因为害怕躲着不出来,我们也没法子。”

    宁西楼摇摇头道:“我对五弟了解不深,只知五年前他母妃过世之后便性情大变了,具体如何变,变的怎么样,我的确不知。”

    顾无言自知失言,轻声到了句“抱歉”。说起来宁西楼也不过是近两三年来才刚刚被延佑帝从冷宫中放出来,不知道外头的事太正常了。说起两眼一抹黑的程度他们可能差不多。

    宁西楼拍了拍顾无言的头,抿唇笑了一下。

    突然他眸光闪了一下,在不远处一个树洞里看到有什么反光的东西,立即道:“那边……好像在那边。”

    顾无言立刻顺着方向跑了过去,果然在那树洞里看到一个正在瑟瑟发抖团成一团的小小身影。宁西楼看见的反光之物正是宁北羽腰上佩戴着的一粒明珠。

    那树洞只有一尺大小,倾斜地凹陷在土面上,只有小熊能钻进去的程度,顾无言和宁西楼两个成年人只能堪堪地将半边胳膊伸进去。而他们正在苦苦寻找的男孩子正将自己团的小小的伏在洞里,一双葡萄般黑而有神的大眼睛正害怕地瞪着外面站着的两个人。

    “五殿下?”顾无言喊了一声,蹲下身子来。也不管自己的衣摆是不是浸在泥水当中,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温和一些。“五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找了你好久了,出来好吗?我们回宫去。”

    她矮下身子,宁西楼便将伞也撑低了,牢牢地罩着顾无言的头顶,与树皮相接,将三人中间罩出了一块无风无雨颇为安全的地带来。

    宁北羽非但没有出来,反倒更往树洞里缩了。

    顾无言有些无奈,她自小就不爱和别人亲近,对小孩子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一时间觉得手足无措起来。

    人是找到了,可他们进不去树洞,难道她还要把树洞劈了把人直接拎出来吗?

    五皇子只怕心理阴影会更大的。

    正当她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去通知三公主让三公主来劝五皇子的时候,宁西楼也在她身边蹲下了。他撑着伞,自己半边身子露在外头,温声道:“五弟,你认识我吗,我是四哥。”

    他当年出事的时候宁北羽还没出生,宁北羽出生之后他人还在冷宫里,尔后他出来了,宁北羽却是因为母妃亡故的原因由三公主带着教养,没有和宁西楼接触的机会。比起宁西楼,他见太子和二皇子的机会还多一些。

    宁北羽对自己这个四哥毫无印象,只有很少几次会听三公主说到过,却也没有追问有关这位四哥的事情。

    他对宁西楼微微有些好奇。

    不过这并不能成为宁北羽愿意出来跟两个陌生人走的理由,即便对方是自己的四哥。

    宁西楼也不着急,淡笑道:“现在没有人放烟火了,你不用害怕。愿姐姐正在找你,我们一起去找她好不好?”

    听到没有人放烟火,宁北羽的耳尖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动。只是他的一双眸子里还沉浸着恐惧,像是回想到了什么令人害怕的事情,脸色苍白。

    顾无言虽然不怎么接触孩子,但北域那边民风淳朴,偶尔也能看到半大的孩子活泼玩耍。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哪个孩子眼中有这么重的心事的,既忧郁,又萎缩,像是收到过什么刺激。联想到旁人评价五皇子孤僻胆小的话,顾无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宁西楼伸出手,将白皙地掌心摊开向上,向宁北羽伸出:“北羽,没有人放烟火,不会有人伤害你……我们和那两个哥哥不同,我的母妃也走了,我们两个人是一样的,所以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将你带出去找三姐,好不好?”

    他语气温吞,口齿却清晰。

    顾无言听了这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微泛起酸涩之感。

    庭秋月告诉自己,宁西楼的母妃当年是北胡的公主,和亲过来嫁给了已经是帝王的延佑帝,所以宁西楼的样貌才会与普通大延人有些不同,眉眼更加立体一些。可是后来宫中发生变故,北胡不知道在想什么发兵而起,胡妃也自尽与宫中,只留下一个四五岁、比现在的宁北羽年纪还要小的宁西楼。

    听说是胡妃嫁到大延来之后心始终向着北胡,通敌卖国,罪恶滔天。胡妃是整个大延的罪人,宁西楼作为罪人之子,延佑帝本是想将他一并处死的,却被当时的太后力保下来,这才打入冷宫,二十年不见天日。

    宁西楼在大延的处境十分尴尬,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顾无言隐隐觉得有些难受。

    四五岁就没有了娘亲,父亲又将他视若敝履,只要看看宁北羽就知道这种事情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宁西楼却坚强着没有长歪,实在是太难得了。

    树洞里的宁北羽犹豫着看了一眼宁西楼,又看看顾无言,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宁西楼很有耐心,一只手伸着没有动摇,等着宁北羽从里头自己爬出来。

    秋雨淅淅地将树干打湿,树洞不大,宁北羽逐渐感觉到了湿气,有些难受的将脚缩了起来。他慢吞吞地看了宁西楼一眼,声音有如蚊子叫:“我想母妃了。”

    已经十岁的男孩子,说话却是半点自信也无。

    宁西楼点头应道:“嗯,我也很想我的母妃。”

    顾无言有些诧异。

    宁西楼虽性格温软,耐心十足,人又聪明,但他言行举止给人感觉皆是硬派的,与会不会武功没有关系。

    这样和宁北羽说话,真的很温柔。

    果然,宁北羽像是感受到了宁西楼的善意,两人又是“同病相怜”,他终于犹豫着从树洞里爬了出来,小手搭上了宁西楼干燥的大手,掌心的暖意让他瑟缩颤抖的身子都不再颤抖了。

    顾无言松了口气,看宁西楼将宁北羽抱了起来,便从宁西楼另一只手中将伞接过来撑在他和宁北羽的头顶。“我们快些回去,火把都要暗了,一会儿若是要在湖边走夜路会很危险。”

    “好。”宁西楼应了一声,看宁北羽毛茸茸地将头埋在自己颈窝里,神思莫名。

    他们顺着原路回去,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方才看到火把的亮光,这才发现他们先前竟是一路寻找找到了林秋湖的对岸去,马上就要接近明山了。

    三公主见人回来了,连伞也顾不得打,满脸焦急地匆匆迎了上来。“终于找到了!你可急死我了……你跑到哪里去了?”她素来傲慢,此时急的连“本宫”都不说了。

    宁西楼将人交给三公主身边的宫婢,拍了拍宁北羽的脑袋。

    油纸伞就这么大,就算顾无言尽量将纸伞撑在宁西楼和宁北羽的头顶也难以抵挡住渐大的雨势,他们三个人的衣服从头到脚湿了个彻底,模样看上去惨极了。

    三公主吩咐宫婢将五殿下赶紧送上马车换衣裳,自己却留下来,朝着宁西楼和顾无言二人盈盈一拜:“四弟,顾世子,今日多谢你们了……还有孙大人,多谢。”孙墨白站在旁边还没有离开,闻言不好意思地拱手道:“下官没有帮上什么忙,还是多亏了四殿下和顾帅。天色已晚,又下雨,还请几位快些回府吧。”

    说着,他打完了招呼,吩咐过几句善后的事项过后便带人离开了。

    三公主又说了几句致谢的话,再三提起会好好答谢二人,方才转身上马车离开。

    原地,只留下顾无言和宁西楼二人。

    宁西楼来的时候是由京畿府衙的人送过来的,孙墨白走的时候却不小心将他忘了。

    忠义侯府骑来的那匹棕马呼哧呼哧地甩着头上的水珠,无辜又单纯地看着二人,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

    顾无言想了想迟疑道:“你若不介意的话,我先带你去我家换身衣服,然后等雨小一些差人通知必安来接你?”此处最靠近京城的西门,西门进去就是玄武坊,比宁西楼家近了不少。现在雨势虽不算大,但是要先将宁西楼送回家的话需要小半个时辰。

    他们已经淋了大半个时辰的雨,不及时将衣服弄干的话肯定会染上风寒的。

    说着顾无言不等宁西楼拒绝,先行一步跨上小棕马,随即弯下腰来对宁西楼伸出了自己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下着雨,宁西楼的手却干燥的很。

    他刚刚牵过宁北羽的手,现在顾无言又握上了他的,掌心中的血管微微跳动起来。

    一用力,她就将宁西楼拉上马来,坐在自己的身后。

    小棕马突然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有些生气地左右摆着头,被顾无言夹着马肚一勒缰绳强行控制下来。“嘘,乖孩子,别闹。”顾无言的脸完全被雨打湿了,她单手扶着小棕马的脖颈,轻轻拍了两下。

    宁西楼岌岌坐在马上,顾无言明显感觉到他的全身有一瞬间的紧绷。

    “你可以扶着我的腰……”顾无言干巴巴地提议。

    雨幕当中,她的耳根微微有些泛红,险险地被夜色给盖住了。

    她只有小时候刚刚学骑马的时候会被祖父带在怀中,尔后就再也没有与人同乘一骑过。马背狭窄,她能明确地感觉到宁西楼湿漉紧绷的胸膛贴着自己的后背,几不可见地起伏着,像是紧张,像是……心跳加速。

    “唔。”宁西楼轻应了一声。

    那从胸腔当中发出的哼声和呼吸就在顾无言的脖颈后上方,随即那深沉悦耳的嗓音饱含歉意地低低道:“对不起,我……我从未骑过马,有些紧张。”话虽如此,但他的手却迟迟没有扶上顾无言的腰。

    顾无言心底又升起了一股对宁西楼的同情来。

    在京城的富家公子,有哪个不是从小就练骑射的,还有宫里那几位,不管是延佑帝还是太子、或是二皇子宁南阙,不谈武功如何,皆是骑射的一把好手。可宁西楼不一样,他自小无人搭理,又与世隔绝,若不是他自强独立,只怕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可他却学识渊博,字迹笔走游龙,将自己活出了正常人都难以抵达的高度。

    顾无言一手执缰,另一手绕到背后去抓着宁西楼的手让他环了上来,浑身都绷紧了。她从来都不喜欢别人随便碰她,因为这个还差点将宁西楼的胳膊扭断了,可如今她和宁西楼的关系竟然什么时候亲近到了……这个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