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一一章 跨下之辱

作品:《大秦钜子

    吴县之事终了,众墨齐聚一堂,静心等待着慎行和李恪宣布下一步的走向。www.luanhen.com

    在这个问题上,两人一般很少会产生分歧。

    李恪有想去的地方,慎行支持,慎行有拜访的友人,李恪随行。游学之路飘摇,应试之终恒定,多走两日,少行片刻,谁也不会太过在意。

    然而这一次,两人难得出现了争执。

    慎行打算去趟闽中。

    理由之一,会稽与闽中邻近。

    理由之二,闽中乃新建之郡,民风纯朴,尚未开化。

    慎行说他作为墨家钜子,有义务先一步去往新郡考察,看看那里有否墨学传播的土壤。

    这是个充分的理由,即便是急于去往即墨的伍廉也提不出反对的意见,只是李恪却出人意料地拒绝了。

    他知道老头在想些什么。

    闽中之地,多山,少原,城寨稀少,道路断绝,史虽然说过新任的郡守才能任事,上任之初便已经开始在这片新土上进行大规模的基建,但毕竟时日尚短,一郡之力也不可能有所富余

    霸下真要一头扎进去,没有个月休想出来。

    更何况,手工打造的压缩机表现一直不稳,各种小故障层出不穷,闽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趴窝了,就连合适的零件都寻不见打造的地方

    慎行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丢在闽中了。

    自从辛凌嫁人以后,他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消瘦,乏力,一日两餐,加起来却吃得还不如原先一餐多。

    在他心里,只要他生机断绝,李恪就能堂而皇之地以墨法晋钜子位,从而避开齐墨的假钜子试。

    至于齐墨会否心齐晋位钜子之后,年轻的李恪有大把时间来收拾人心。

    只是李恪却不能让老头这样去死。

    三墨一统,众志成城是慎行奋斗了一生的心愿,李恪受他恩义无数,于情于理,都想让他在死前看到心愿得偿

    所以李恪说“去即墨吧。”

    慎行昏黄的老眼睁大了些,静静地与李恪对视。

    李恪又说“去即墨吧,老师。”

    慎行点了点头。

    行程定抵,霸下北上,经丹徒,过广陵,急行三日之后,在浩荡的淮水边停下脚步。

    原因无他,压缩机又趴窝了,这次的原因是二号缸转轴断裂。

    看着一群人手忙脚乱地给机器降温拆解,李恪抻了个懒腰,决定去附近转转。

    淮水之畔有淮阴,淮阴之中有名士,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碰上那个与张良齐名的大人物呢

    淮阴,市亭。

    抱着剑站在肉摊前,韩信心中踌躇不定。

    他今日在城外茶摊遇一过路军侯,听闻其参加过几年前的雁门大战,便激将与其论兵。

    双方摆石为兵,结草作营,韩信将匈奴,军侯领民军,结果军侯本事不济,被韩信几招杀得大败亏输,别说反攻,连善无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韩信现在还记得军侯可笑的嘴脸,虽败却不忿,明明全无转胜之机,却非要说甚先生若在,定要你好看云云

    先生先生,先生又不是神人,哪能凭着数千民军就把几万匈奴扫地出门,定是凭了天时地利

    但不管怎么说,能胜定现役的军侯总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韩信想寻漂母报喜,可是漂母却病倒了。

    漂母是韩信的恩人。

    家道中落以后,韩信衣食无着,流落淮阴,是漂母在漂衣时见着快死的他,予了他一碗饭食,这才救他活命。

    所以在安顿下来以后,韩信时常会去漂母宅中帮活,砍柴搂草,修田砌封,只要力所能及,韩信从不推脱。

    现在漂母病倒了,双目无神,面色腊黄,韩信看得出来,漂母命不久矣。

    他跪在漂母炕边服侍,嘘寒问暖,漂母想要什么,他便去寻什么。

    前日漂母想食粟米,他便在城墙修城,昨日漂母想食鱼羹,他便在淮水捕捞,今日漂母想食肉糜

    他在城外林中转了许久,不曾逮到一只兔子,眼见日上正中,食时不知过了多久,不得已,他想到了赊肉。

    可是淮阴皆知自己贫穷,真有商肆愿意赊肉给自己么

    韩信不知道。

    他定了定神,看清肉铺柜上挂满的肉,从中选了一块肥瘦相间的好肉,指着说“店家,此肉价几何”

    屠夫斜着眼扫了韩信一眼“不管价值几何,都不是你买得起的。”

    韩信点了点头“我囊中无财,却要肉食。你将钱数点出来,旬月之内,我定还你。”

    “你要赊肉”屠夫像是听到了甚天大的笑话,拍着桌狂笑不止,“你要赊肉”

    韩信不由抱紧了剑“是,我要赊肉。”

    “你连地都不愿种,还想赊肉”

    “韩氏”韩信皱了皱眉,欲言又止,“便是不行那此下作营生,我亦会将肉钱予你。”

    “那便取钱再来”屠夫对着韩信冷啐了一口,“有钱有肉,无钱无肉”

    韩信的眉头皱得越发紧“我今日无钱”

    屠夫咄一声把屠刀剁在砧板上“本肆利小,概无赊欠”

    韩信当时就想走,可一想到漂母无神的眼睛

    “店家,你看我这深衣,可值肉钱”

    屠夫肆无忌惮地打量起韩信“你欲易物”

    “深衣,皮冠这腰带有吞兽云纹,内嵌银绣”

    “满是补丁,一钱不值。”屠夫毫不客气打断,“不过你手中那剑倒是能值几个钱。”

    “剑”韩信犹豫了一下,随即坚定道,“我为你屠兽三月,抵换肉钱,可否”

    屠夫大笑“要不予钱,要不予剑,余者皆不可”

    两人的争执早引来了乡里旁观,人人都在等着看韩信会否以剑换肉。

    乡中人不识名剑,但他们却知道,韩信对那把剑宝贝得很,就是快饿死的时候,也是剑不离身。

    韩信最后也没交出剑。

    他冷冷看了屠夫一眼,瞳孔中毫无波动,深潭般只印出屠夫的嘴脸。

    一时间,屠夫如坠进冰窟,浑身毛孔散开,冷汗浸透衣裳。

    直到韩信转过身,屠夫才夺回了对身体的掌控。他怒不可遏,大吼一声叫住韩信

    “不予剑也可以”屠夫迈出高柜,一抬腿,架在柜上,“只要你从这跨下过去,这肉便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