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九零章 南向,漫行

作品:《大秦钜子

    四月初八,霸下出谷,裹挟着滚滚云烟,轰鸣着深入莽莽恒山。

    李恪随慎行南下游学,随行之人有辛凌、由养、灵姬、风舞和儒,都是李恪熟识的墨者,唯有憨夫被留在了苍居。

    慎行给他安排了另外的课业,计划对另一架霸下,也就是李恪口中的二号机进行修缮。

    二号机年久失修,包括核心舱在内,一应金属早已锈蚀脆化,不敷再用,所谓修缮,其实就是重新建造。

    建造霸下是一项绝大的工程。当年墨子建造霸下,光技术人员就动用了百匠四师,而憨夫手下仅有墨者十余人,其余工匠不足十人,人手方面远远不足。即便墨家的财力不成问题,也不可能真正把霸下造出来。

    但慎行有更深的考虑。

    李恪在苍居留下了霸下的设计图板,但却只有总装图,更细的详解慎行不许李恪制作,他要憨夫带着那些墨者们将总装图吃透,归根结底,是想让墨家重新具备制造霸下的技术传承。

    这一点李恪举双手赞成。

    苦命的憨夫被留了下来,李恪一行七人上路,取道荒僻,凭着霸下强大的越野能力穿越恒山,一路南下穿过太原、上党,河内三郡,直入到三川郡内。

    夜来休整,篝火夜憩,李恪翻弄着手上的地图,一脸茫然。

    慎行微笑着走近“恪,今日课业完成了么?”

    李恪起身拱手“禀老师,《明鬼》、《尚同》两篇皆已抄默完毕,遵师之命,用的是齐篆。”

    “甚善。”慎行欣慰点头,在李恪对面并膝跪坐,“我见你观图皱眉,可是有甚不解之处?”

    “老师。”李恪把简陋的羊皮地图放在火边,指着图上零散的曲线说道,“霸下行止动静颇大,虽有补给之需,不可离城过远,但中原城池稠密,若是让愚夫愚妇撞见,岂不是平添传闻?”

    慎行笑意盈盈道“你以为何路更佳?”

    “自雁门南下,穿恒山,过太原,我等那时就该取道向东,经邯郸、东郡,跨巨野泽入砀郡,阳陵位于砀、薛二郡交界,虽隶属薛郡,可有微水泽在东,还是自砀郡好走一些……”

    “若是我等只去胡陵,你定下的路途确实无错。m4xs.com”慎行抚着须说。

    “我等还要去往他处?”

    “游学,游学,若是直驱目的,岂不功利?”

    李恪一脸古怪相,逗得慎行哈哈大笑。

    “恪,你今年一十有五吧?”

    李恪老实点头“禀老师,始皇帝二十七年我十三,今年是二十九年,正是十五。”

    “他人皆从生辰计算年纪,你却自十三起算。”慎行失笑一声,“也是,十三之前你碌碌无为,一夜之间心智开悟,一如墨子。你将十三那年视作生辰,倒是应当应分。”

    李恪知道慎行言犹未尽,并不搭话,只是静静地听。

    慎行轻声说“墨家有律,凡墨者入门,皆需有一把墨剑。为师恰好知道天下仅存的铸剑师隐居在阳城,正欲领你登门拜访。”

    “为我铸剑?”李恪脸上古怪之色更重,“老师,我入门至今连拳脚都没空去练,您便是让欧冶子为我铸剑,我也不会使啊……”

    “何其愚也!”慎行呵斥一声,说,“剑乃君子之器,有无有,使无使,你道一同?”

    李恪一脸无辜“我是说……老师,反正我也不会使剑,一路铸匠何其多,何必不远千里去劳烦那位硕果仅存的铸剑师。若让他知晓我不通武艺,必定使宝剑蒙尘,他岂不是要被我活活气死……”

    慎行倒是险些被气死,他捡起枯枝打在李恪脑门上“你以为为师如此虚荣,非为你这不通武艺之徒寻找铸剑名师?”

    “要不然,还能有何意……”

    慎行深吸了一口老气“墨子当年游历天下,首先做的便是折服欧冶家。正是有了欧冶家的无双铸艺,诸般神迹才得以实施!你呢?为师用心良苦,你便是这般应对?”

    李恪目瞪口呆道“莫非那位铸剑师是欧冶传人?”

    “阳城剑师徐夫人,乃是欧冶家最后的道统!”

    ……

    三日之后,三川郡,武强县。

    李恪和由养、风舞二人在郊外原野离开霸下,准备去往武强县补给木炭燃料,食水干粮。霸下为了掩藏行迹继续东行,双方约定,明日莫食在百多里外的博浪沙汇合。

    三人悠悠荡荡向着不远处的县城行去。

    李恪一路心神不属。

    自那日谈话后,霸下南行,在缑氏县外停留了一夜。

    缑氏县在三川郡以西,毗邻太童山,是整个三川郡距离阳城最近的县城,李恪估摸着第二日就要与那位铸剑师相见,绞尽脑汁,整理起脑海中为数不多的材料学和冷兵器知识。

    可是那天夜里,宿营地迎来一个甲士,和慎行鬼鬼祟祟谈了半夜,慎行突然变卦,放弃阳城,转道东向。

    听他说,他与一位十余年未见的老友相约,铸剑之前,要先去博浪沙赴一场约。

    于是霸下迈开大步,一路穿过巩县、荥阳,几乎耗尽了备用的燃料,这才来到眼下的武强县境,李恪也被打发下来,和由养二人一道采买补给。

    他总觉得博浪沙这个名词有点耳熟,问了一下由养,由养却说那里只是一片荒僻丘陵,地形地貌与李恪当年伏击戈兰部的美人岭颇为相似,只是林木茂密,野兽横行。

    李恪不由纳闷,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老友非要在这种偏僻地方见面。

    莫非是山贼、流寇之类?

    正想着,他们已经走到武强县的大门,更卒在门外拦路查验。

    “雁门郡楼烦县苦酒里学子恪,为人白皙,方面,长六尺五寸,年至今十五,行到端,无瑕疵,着深衣,未分户,无产。”一个矮个子更卒抬着头看了看李恪,又看了看同样是学子身份的由养和风舞。

    都是学子,三人同行。偏偏一个着深衣,两个着裋褐,都是玄黑的颜色,两个年长的还习惯性站在年少的背后,怎么看都不像同学,反而有些像主从。

    更卒怀疑问道“你等皆是学子?”

    李恪脑子里想着事情,木然地点了点头。

    “师出同门?”

    李恪又点了点头。

    “所来为何?”

    李恪被打搅得有些烦躁,冷冰冰吐出两个字“游学。”

    他长久养成的气势随着这声吐字炸开,消瘦的身形骤然拔高,皱着眉,满满都是居上位者的味道。

    更卒心下了然,觉得果然是勋贵子弟跑出来微服私访,便恭敬地把三人验、传递回,轻声解释道“贵子莫怪,这两日陛下东巡途径武强,虽说只是打博浪沙穿过,并不入县城,但几位县官如临大敌,非要我等盘问仔细。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无妨。”

    李恪挥了挥手,叫上由养二人刚要入城,突然之间,面色大变。

    “你方才说,谁要经过博浪沙?”

    更卒不明就里道“自然是皇帝陛下,此事传得纷纷扬扬,这样日,斥候前军都过了三波,贵人莫非不知情?”

    李恪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博浪沙这个地名耳熟了。

    博浪击锥,张子房的出山之作,只可惜误中副车,还折了一员猛将的性命。

    那个猛将叫什么来着?

    似乎是……沧海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