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四一章 我想你了

作品:《大秦钜子

    “敌袭!”

    一声惨呼,箭弩崩天!

    卢鑫翻身从高台上跳下去,一晃便躲在了高台下面。

    飞蝗般的弩矢如暴雨狂雹般打在他的军队上!这般密度,几乎不可能有人存活!

    霎时间,卢鑫的脑子一片空白。

    完了,全完了……

    箭雨降临之时,他的兵卒躺在地上,聚在边上,紧拉弩弦,手举火把,他们按部就班地准备着第二轮攒射,独独没有一人防备来自身后的敌袭!

    身后何须防备!

    这里是雁门的腹地,句注塞离此地也不足百里,自己的将士在家门口溜个弯罢了,莫非还要排出大把的斥候岗哨,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他们是来拆机关的,又不是准备zàofǎn的!

    天杀的秦军,天杀的苏……

    卢鑫猛然醒悟!

    雁门是将军的雁门,能够瞒过将军耳目的只能是内贼!而将军旗下三大都尉府,会做这个内贼的更只有一人!

    平城都尉,苏角!

    卢鑫双目赤红,站在台下嘶声狂吼“苏角!剑指同袍者罪死!我卢鑫必不与你干休!”

    他的嘶吼没能溅起半点水花。

    蜂蝗坠地,哀嚎遍野,到处都是奔逃的兵卒,满地都是弃置的弩盔。

    骑兵们冲了上来,他们将骑弩挂在鞍侧,一抬手,从背后抽出近战的长棍。

    那棍儿臂粗细,胡杨为杆,除了没有矛尖,各方面看着,都与步兵的短矛一模一样……可若是没了矛头,他们该如何杀人?

    卢鑫突然感到一丝不对劲。

    骑兵什么时候开始配备长矛了……而且那轮箭雨之后,周围奔逃的兵卒似乎太多了……

    漫野都是慌乱无助的兵卒,他们四下乱窜,被骑兵追上,抄起木棍劈头盖脸一顿猛抽,直至打倒在地,抱头而降,骑兵们才洋洋得意,跑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他们不杀人?

    卢鑫突然看到高台边散落的箭。

    细长短小的金属箭杆,箭头包裹着厚实的麻布,有些像兵卒们系在身上的彩绶,把箭头扎得严严实实,一团团足有拳头大小。www.kmwx.net

    苏角耍我!

    卢鑫心中升腾起无尽的怒气,一张黑脸涨成紫红。

    他看到一辆重甲兵车在乱兵当中从容向前,车上站着三个人,闲谈笑闹,指点江山。

    那身着官袍的是郡尉卫迟,身着白衣的从未见过,而身着甲胄的……就是苏角!

    “苏角……与我死来!”

    卢鑫怒吼着扬剑杀出,还未接近到兵车十步,就被四五个骑兵齐齐盯上,上来便是一顿棍棒交加。

    可是卢鑫并未倒下!

    他的皮甲厚重结实,木棍落在上面,即便做不到毫发无损,也不过是些许皮肉之伤。

    所以他双手抱头,狂笑怒啸“区区棍棒如何阻我!苏角,死……”

    只是他尚未吼完,兵车上就传来个清透的嗓音,颇为年轻,也颇为陌生。

    那声音说“打他腿弯!”

    还不待卢鑫反应,两侧腿弯齐遭重击。

    剧痛袭来,他忍不住哀嚎一声,跪倒在地。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接下来打咯吱窝,呃……腋窝。”

    腋窝遭创,卢鑫哀嚎,他的双手不由松垮,宝剑坠地,露出脑瓜。

    “论打人需要几步,苏校尉,你的兵卒尚要苦练。”

    “恪君说得极是。”苏角冷哼一声,呵斥骑兵,“第三击还要教么!打脸!”

    胡杨木棍狠狠抽在脸上,卢鑫高高飞起,重重落地,咳嗽着,吐出两颗惨白的断牙。

    李恪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苏校尉,我本想说叉起擒下,却不想……”

    “诶!恪君,在场兵士皆是同袍,下手自然不可太重,然此人不同,反正是将死之人,打了也就打了。”

    “哦?苏校尉认得此人?”

    “此人大名鼎鼎,正是那榜上有名的将军亲卫,句注塞军侯,卢鑫!”

    李恪恍然大悟,一抖袖,抱拳作揖“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子在此,恭喜郡尉、校尉旗开得胜。”

    三人尽皆大笑。

    ……

    战斗在短短的时间内结束了,卢鑫成了阶下之囚,脱下的兵甲在獏川边堆成一座小山。

    囚徒们在骑兵们的监督下漫散在整个原野,他们既要负责回收弩箭,又要加紧收集材料,搭建营寨。

    夕阳偏斜,骏马舔草,俘囚建营,兵甲游弋。

    李恪无心关注这些。

    他站在獏川边上,一袭白衣凭风依水,飘飘荡荡如登天之姿。

    平台上正在忙碌,儒指挥着乡里们用斧子将燃火的脚手架砍倒,再喊着号子,推向治水。

    不断有乡里们从治阴的山中汇集过来,五十,一百,百五,二百……

    待聚到二百来人,他们终于将歪斜的脚手架推倒,燃火的竹木嗤一声入水,激起了滚滚浓烟。

    浓烟过尽,墨一般的碳水混合油污越行越远,就像这场苦酒里的浩劫,翻腾在汹涌的治水之间,直至消散无踪。

    獏行安然无恙,乡里安然无恙,李恪抬头,看到吕雉搀着严氏,旦背着癃展,稚姜牵着小穗儿和小巿黎,田典妨和田氏跟在他们身后,带着笑,边上还有武姬和那个倒霉的丰。

    皆大欢喜啊。

    李恪飞奔过去,迎着众人站定身子“媪,儿回来了。”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严氏哽咽着,突然牵起吕雉的手,强塞进李恪手里,“回来了,便安心歇下,天下之事忙不尽,经过此次,为娘才算知道,切不可薄待了家人。”

    李恪愣愣地牵着吕雉,女儿娇俏,颔首低眉,那双手冰冰凉凉,触之无骨,小指头轻轻缩着,勾在掌心,微微颤动。

    “吕阿姊……”

    “良人,妾想你了……”

    细弱蚊呐的一声撒娇,山风鼓荡,众人哄堂大笑。

    就在这哄笑声中,李恪一把将吕雉抱住,以额抵额,用只有吕雉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我知道的。”

    ……

    始皇帝二十八年,七月,雁门郡爆发惊天大案。

    匈奴将军,陇西侯李信麾下句注将军方螣,伙同楼烦县佐、县尉等将佐、官吏共二十余人,倒卖官奴以牟利,更遣亲卫剿捕边民,尽售夷狄。三年,牟金数百万镒。

    始皇帝震怒,着方螣剥去爵位封号,夷三族;李信以驭下不严,爵降大良造,称槐里君;涉事官吏将佐,包括楼烦县佐汜通、县尉徐成、阴山都尉、句注校尉在内,共二十三人从重论罪,刑大辟;各家眷属、职下凡从罪者,刺配骊山;余下相关如伍里、军属,恰和连坐者共计两千三百七十一人,皆为官奴。

    与此同时,楼烦县尉王智调太仆寺,苏角以明察之功除为句注将军,汜囿越级拔为县令,牧民楼烦。早早便失了性命的鲁阳也得了善报,爵晋五大夫,其嫡子尊享天恩。

    浩浩荡荡的官奴倒卖案至此落入尾声,无论是罪有应得,还是无辜牵连,数百人头一夜落地,上万爵民堕籍为奴,始皇帝的怒火如烈焰燎过雁门上空,让生活在北境的每一个人重新认识了秦法的严酷与朝廷的威严。

    至于李恪,他意外地没有出现在最后的嘉奖名单当中。严骏遣人传讯,说始皇帝听说了獏行的神异,正准备做进一步的考量。而在大餐来临之前,雁门郡治先为李恪颁了一个小小的安慰奖,晋爵一级,赏百金,粟千石。

    此外,苦酒里的权利结构再次洗牌。

    山老丈之子戾被田典妨举荐为新的田吏,至于原因,显然是为了表彰山老丈在前些日子的付出和功劳。而里典之职经过乡里率敖,意外地落在了监门厉的身上。

    他在守御獏行的争斗当中其实并没有多少表现,但他是工坊的实际主持人,或许李恪并未注意,但他在里中的声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就这样,七月过尽,八月粟熟,九月纳租,十月采菽……平静的日子一晃三月,过程中,旦与武姬办了昏礼,武姬次月就显了身孕。李恪在欣喜之余,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三个月了……钜子慎行,怎么就不见踪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