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百零八章 一战扬威定檄文

作品:《万法无咎

    范移星既已发难,其余二十余位各家真传,都不约而同地远远退开。

    范移星虽是仓促出手,但一招一式之严谨,却是修道数百年烙刻下的本能,并未有丝毫损减。

    他使出的的神通法诀,和自身阴鸷气质倒是有几分相符。

    却见范移星一上一下,一左一后,长袖舞动不休。一道道黑色烟气自他袖中钻出,瞬间弥漫极广,就要把归无咎吞没进去。

    那黑色烟气,远观如雾,近看似沙,腾挪上下,折冲东西。但是其中锋芒,又好似柔和万变的水流之中藏了一根银色钢鞭。

    观其法诀,用舍行藏之间,刚柔立就,确已臻甚深境界。

    包括范移星同门师弟仲婴、陆凿山在内,一开始都担忧他含愤出手,不免心神浮躁,不能发挥全部实力。但是现在看来,范移星这一道神通祭出,其法力之厚,变化之精,腾挪之巧,果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诸人心中评判,这一道神通法门之中体现的深厚功底,断非自己所能及。能够撑过三五招,便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这一道烟气弥漫开来,无形间就织成一道弥天大网,想要逃遁出去,千难万难。

    围观的各家真传,设身处地的交换位置,自认为极难破解。于是双目凝神,倒要看归无咎是如何应对。

    归无咎看似遁速不快,却偏偏贴着那烟气边缘一溜烟避过。倒像是那黑色烟气稍稍主动留下的一个破绽一般。

    看着轻松,实则难解其理。

    范移星神色不变。把手一扬,半数烟气陡然凝结,化作九块阴森森的圆形石块,裹着尖锐之极的破空声,迅捷无伦向归无咎打去。

    归无咎微微一笑,五指间闪过一丝微茫,伸手一拍,竟是正面迎着那九块巨石去了。

    范移星心中冷笑,以金丹境的丹力正面硬碰,就算是道尊亲自操控,也别想在一位元婴后期修士手中讨得了好去。

    归无咎如此迎敌,可谓大为不智。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显然超乎范移星想象之外。归无咎手中突然多出一个若沉若浮的“气球”,侧身在一枚圆石之上轻轻一按,轻巧弹开。

    就这样,归无咎轻易摆脱了范移星的先手进袭。其法,其意,举重若轻,妙不可言。

    范移星脸色一变,这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

    当即强行镇定心神,深吸一口气,再不留手。却见随着范移星双臂挥舞,那黑色烟雾或是弥漫一片,或是凝成大小不一的圆球,攻守之间,形态万变。

    变到极处,全部黑色烟雾凝成一道,化作一块三丈巨石狠狠砸来。速度之快竟不下于寻常的锥、钉、针一类法宝,再加上那庞大身形,给敌人的压力更是无与伦比。

    此刻,范移星这一道神通秘术也终于被看出底细。

    那黑色“烟雾”,分明是细微到极处的细沙。其运使之如意,攻守之变化,几乎无有任何短板。

    不止于此,那黑沙分明可以随意切割,分作两份。其中一份保留“沙雾”的形态,另一部分却可以凝成大小相同、数量不等的“圆石”。

    到了最极端的状态下,所有细沙更可完全收拢,作乾坤一掷之击。

    可是,这看似刚与柔、点与面、力与巧无不兼备的高明神通,归无咎闪避起来却极为容易,单单凭借掌中随时显化的微小光华,一捻,一靠,一抹,一落,便轻巧避过。

    无人注意到,此时范移星的面容突然有几分恍惚。

    他这门大神通乃是清微宗绝学,名为“磐石微尘法”。

    修炼之法虽然只有两步,但是却艰涩之极,苛刻之极。

    炼此功法的第一步,是把一块不知耗费多少物力方才炼成的“五方显瑞铜丸”尽数炼化成十万八千数的细沙。这细沙,愈匀愈好,最好是十万零八千粒完全相等。若有轻重不一,威力便要大为削减,并形成种种破绽。

    第二步是第一步的“逆运”,乃是将这十万零八千粒细沙粒粒凝结,再度化成一石。

    不过此石再非“五方显瑞铜丸”,而是一件名为“乘金如意石”的异宝,此名既取其精纯不坏之相,又兼有点石成金之意。

    实则门中前辈言道,这“磐石微尘法”尚有第三步。只是这一步几乎是道法绝旨,非得将前两步做到无懈可击,才能于心神之中显化其法。

    但是清微宗也并未留下明确的证据,证明这“第三步”一定有人曾经完成。

    门中有载籍纪录,原先清微宗是有一道照影石,记下上古之前,一位前辈曾经臻此境界的种种影像。

    只是二十余万年前清微宗举派迁徙东胜秘境,那一枚照影石却是丢失了。

    范移星在金丹境时修炼这一神通时,心中同样抱着勉力一试,突破第三境的心思。

    可是,任他将第二境修炼到精纯圆满,粒粒匀停,使出神通几无丝毫破绽,那第三境的心法感应也并未出现。

    范移星便将此事搁下。私心忖度,这多半是古人以讹传讹,或是信口开河。

    可是今日和归无咎一战,对方法力之强约莫只有自己两三成,但是腾挪变化之间,自己这号称天罗地网的神通秘法,竟是处处破绽,不堪一用。

    正是有了这一道怀疑的种子印证发芽,归无咎方才那番话,对范移星的杀伤力却要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强!

    范移星此刻心中,无数魔念此起彼伏:

    归无咎果真比自己高出四重境界?

    “磐石微尘法”确实有第三步?

    自己并未修炼圆满,是因为前两步真的没有掌握到家?

    说什么登峰造极,不畏浮云,说到底依旧是井底之蛙!

    但是,他已经有较大的把握冲击天玄上真,这是门中大能所公认……难道,足以冲击天玄境的资质,依旧如此微不足道?

    远超天玄境之上,又有怎样的精彩?

    ……

    现在范移星每一次出手,几乎全凭本能。丝毫没有注意到,归无咎闪避之中,都暗含着反击的铺垫。

    片刻之后,随着归无咎指掌间一道道剑光流布、渗透内外,范移星的“磐石微尘法”渐渐显得错漏百出,如同堤坝之上生出千百蚁穴,溃败只在旦夕之间。

    忽然,陆凿山高呼道:“范师兄小心……”声音颇为急促。

    范移星回过神来,但是为时已晚。

    一低头,发觉光影变幻之余,归无咎已经神不知归无咎的溜到近身处,一柄宽刃巨剑的剑尖,直指着自己咽喉。

    范移星如在梦中,“我输了”三个字,却似如鲠在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耳旁传来归无咎清亮的声音:“范道友这道神通,很是不错。”

    “只不过无限沙雾和等分凝圆,远不是这道神通变化的极限。”

    “如果归某猜测不错,这道神通的下一境界,当是无量微尘变化由心,既可以如轻烟一般笼罩无形,又可以构成任意形态变化,却不必拘泥于球形。只是,要做到这一步,必须每一粒星砂等分如一,不可有半点瑕疵。想来是范道友在这一神通的根基阶段并未臻至最纯粹的境界,故而与此神通的最后一变失之交臂。”

    范移星心神剧震,清微宗同行之人,算上那远远观望的离合境长老在内,再无第二人知晓“磐石微尘法”。

    在这不到一刻钟的实战中看出来的?

    人世间,竟真的会有这样的人?

    归无咎面貌甚是恳挚,道:“归某有一事相求。”

    范移星如木偶一般神气恹恹,麻木不仁的吐出二字:“你说。”

    归无咎微笑道:“在下本已精修数法,故而心中早已做出决断。涉猎千家经典,只为辩证短长,并不再修习新的神通。不过范道友这一门神通,却极契合大道归流、万变无穷的宗旨,和归某的神通道义极为相契。”

    “在下决意以五件真祭器为代价,换取这一门神通的修炼法诀,如何?”

    “若是能够将这一门神通炼成,就算是用来攻坚致胜尚有不足,闲暇时当成傍身的小神通来使,却是灵便的很。”

    此语却如同像是铁锥一般狠狠扎在范移星的胸口,令他痛不可挡。蓦然,范移星仰天狂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惨白如纸,颤颤巍巍软倒在地上。

    仲婴、陆凿山连忙抢上前去,将范移星扶起。

    归无咎摇了摇头,想必是范移星受挫较少,是以道心之坚韧稍稍差了一些。

    归无咎朗声道:“哪位第二个下场?”

    随着归无咎目光转动,一一扫视过去。各家真传连忙低首,不敢和他目光相对。

    范移星虽败,但是他并非浪得虚名之辈,那一道“磐石微尘法”的神通秘术极为惊艳,断非他们任何一人所能敌。

    归无咎目光落在商洛派晏含章身上,似笑非笑的道:“晏道友不打算出手一试么?”

    晏含章脸色变幻,终于,似乎有些沮丧地苦笑道:“不必了。”

    但是就是这一问一答的功夫,晏含章一身气息,陡然暴涨了三四成。不但功力深厚不逊于范移星,气象活泼、精微天成,也足可与范移星并驾齐驱。

    除了范移星本人依旧恍恍惚惚,其余各家真传都是面面相觑,难掩震惊。

    想不到这一行人中,竟然还藏了这么一号人物。

    再一回想,归无咎先前言道范移星在众人之中位列第三,显然是那时就看穿了晏含章的底细。

    晏含章很诚恳的解释道:“晏某所修一道功法名为‘文武九变’,最讲一张一弛之道。最近数日,恰好是处于收敛深藏的状态,并非怀有什么别样心思。”

    归无咎心中暗暗哂,这话也只能听一半。若非被自己看穿,谁敢说晏含章就没有借机占一个出其不意之利的念头?

    不过他口中却云淡风轻的道:“晏道友言重了。”

    略微将遁光拔起数十丈,居高临下。归无咎再次高呼道:“哪位第二个下场?”

    三呼无人,鸦雀无声。

    归无咎仰天长啸一声。一招手,似有数十件异物,从积古峰峰顶钻入归无咎手中。众人仔细一看,却是十一枚信笺,每一枚信笺之上附着一枚照影石。

    归无咎把手一抛,十一枚信笺分散射出,并非投向附近的任何一人,而是远远飞向十一位陪同前来的离合上修。

    但听归无咎雄浑清朗之声在空中飘荡:“四百隐宗,为乾元、上清二宗所逐,避世荒野之外,岂非令历代祖师、先古道尊蒙羞?敬请各派前辈息知:归无咎立此乾坤一局。得胜之日,便是晨曦破晓,光复河山之时。”

    “若各位血犹未冷,便请开方便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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