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二

作品:《起票

    二十二

    日子最难熬的还是刘明礼弟兄,尤其是老二刘明玉,老婆孩子被起走这些日子里,那是在熬煎中度日。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有时后做梦梦见孩子了,会在梦中哭醒。刚才他又做了个梦,梦见韩氏叫着他的名字,喊着“明玉救我!”儿子小羊也举着两只小手朝他喊着:“爹,爹”他一激灵醒来,坐在床上发呆,再也难于入睡。他不知道老婆孩子在那里是怎么过的,他恨不得把所有的地都买完了,把所有的银钱都送给牛家,只要能让她娘俩回来,哪怕是拉棍要饭,也认了。不过,仔细一想,牛家的胃口那么大,他和大哥就是真的把地都卖了,也凑不够牛家索要的数目。他对大哥的到处联络求援没有信心,西张庄张老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清楚,这个人实际上比牛家人还坏,指望他去救人,那简直是做梦一样。开封那里,他提起开封就心烦,不是去开封走亲戚,他牛家也不会把人起走。现在还指望什么张封救人,指望南关武馆夜里抢人,这些对他来说都是胡折腾,他对张封根本就没有抱什么希望。可是,他又想不起好的办法,只有终日闷闷不乐,哭丧着脸,几乎要变成哑巴变成呆子了。

    这天早上,他天不明又去找大哥商量救人的事。他来到大哥家的大门前,本来想去拍打门环叫醒大哥,举起了手又放下来,迟疑了一下,又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拐回来,站在门前,呆呆的,看着那扇黑黝黝的木门发愣。

    这时后,们从里边开了,刘明礼也是早早就起了床,从门缝里看到有个人影在晃动,料定是老二明玉来找他说事儿,这才来到大门前给明玉开门。说实在的,老大刘明礼不敢看到兄弟的那张日渐憔悴发黄的脸,他受不了那种刺激。他宁愿自己躲在暗处流泪,悲伤,宁愿独自承受。

    “大哥。”刘明玉叫了一声。

    “进来说吧。”刘明礼说着,头前走着。

    进到屋里,弟兄俩坐下以后,仍然是默默无语,低着头脑子里翻腾成一团乱麻,没有任何头绪。

    老二抬起头来,看着大哥问:“大哥,这个事儿就这样等着么?就没有啥办法了吗?”

    “老二,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也不好受啊!张老三让等他的信,他坚信自己能够把这件事办好,不让咱们管了,他说他要让牛家弟兄把人乖乖的送回来。我们也只有等着了。不过,我对老三这个人也不相信,他是为了自己的脸面来办这事儿的,他并不是单单为了救人。将来事情会发生到哪一步,我这心里也没有底。不等他的信儿吧,眼下咱又没有好的办法。”

    老二问:“你说他会用啥办法让牛家把人送回来呢?”

    老大说:“我也琢磨不透他想干什么。是不是趁牛家不防备,冲进去把人杀死几个呢?这样一来对他们娘几个就更不利了,说不定牛家一怒会对他娘几个下手。”

    老二又问:“开封那里有信没有?”

    “没有,我老想着让张封从警察局里下手,可是,他说眼下形势不好,开封城比较乱,整个开封都有姓赵的弟兄和一个姓宝的把持,乱得很。还说最近要开战,说是姓赵的要和姓吴的打,还有北京的张作霖也对姓吴的开战,这事儿根本就没人管。”

    老大也弄不清谁和谁开战了,只是觉得眼下的世道很乱,没人来管老百姓这样的事,民国了,民国也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当官的都在争夺地盘,搜刮民财,对于这样的邪恶势力,没人理睬。

    说到这里,老二又想起天快亮的时候做的梦,他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他抽抽搭搭的说:“大哥,我做了个梦,梦见他娘俩叫我,我”

    说不下去了,老大也忍不住眼泪汪汪,直在眼眶里打转,他看着可怜的二弟,发誓说:“老二,大哥无能!老二,你放心,我就是豁出命去也得把他们三个救出来。家里的事你操点心,地也该打理了,咱还得活,你这几天找点人把地整整,该种的种,改铲草的铲草,别让荒了。我这就去找人,晚上也不一定回来,你和老三在家有事商量着办。我先到王庄他姥爷家里看看,俩孩儿一直在那里住着,我去看看,再找他二姥爷想想办法。”

    老二也止住泪看着大哥说:“你还去开封找张封啊?”

    “先到王庄看看情况再说吧。”

    这一次,刘明礼是下了天大的决心要救人的,他不能总是在家里等着,这是他们刘家的事,人家不会主动找上门来帮忙,办法都在路上,不在家里。这次他徒步出门,怀里揣着那把搉炮和岳父给他的一些银两银元,他决定先到王顺昌那里打听一下张老三那里的进展情况,没有进展的话,他就到西张庄找一个亲戚,然后通过这个亲戚找到小菊花,打听牛家大院的情况,上次张虎让他摸清牛家底细的事,他始终记在心里,只是碍于张老三不让再管,不敢再去探听。这次他不能想那么多了,只要是能够救出人来,他不惜赴汤蹈火。

    来到岳父家看了俩孩子,吃了一点东西,又和岳父一起到王顺昌家里打听西张庄那里的进展情况。来到王家大院的时候,老套正在院里忙着,开了大门让刘明礼二人进来,又把门及时关上。自从上次牛家来袭,白天也把大门关的铁桶一般,对外面敲门的人格外小心。老套的长枪始终放在最顺手的地方,随时可以拿在手里。

    相互打过招呼之后,刘王二人径直来到上房,王顺昌正在屋里忙着什么,他听见说话声,从里间出来,叫了一声:“大哥来了。”就坐在当门的椅子里了。

    几个人坐定,王顺利问:“二弟,西张庄有动静吗?”

    王顺昌叹了口气说:“没有。”他停了一下,又说,“不过,我相信这个事儿肯定在进行着,这个张老三绝对不会和这个牛老大拉倒。这个人我知道,只要是他说过的话,都不会放下。”

    刘明礼说:“二叔,要不我去一趟吧。到亲戚家打听一下,看看现在张家在干啥,有没有行动。这个事儿不能搁住,要是他没有动,咱就另想办法了。”

    王顺昌和王顺利也同意刘明礼去一趟西张庄,暗里到亲戚家摸一下底,但是,不能让张老三知道了,这个人最烦谁到他们村里乱打听事儿,因他在河北岸对头很多,他总以为陌生人都是来摸底当探子的,弄不好还会送了性命。

    王顺昌当时就去了西张庄探事。

    这一带的庄与庄之间都有姻亲,刘明礼有两个本家姐都嫁到了这个村里。还有一个表妹也是张家儿媳。这种亲戚越聚越多,都是没有亲戚相互介绍,就扯上了姻亲。

    悄悄来到一个表姐家里,表姐正在家里忙着家务,看家明礼进院,先回头向街上瞄了一眼,这才朝着兄弟明礼说:

    ”“明礼来了,快进屋吧。我去给你弄点茶喝。你吃饭了没有?锅里还有馍和秦椒酱,你吃我给你拿。”

    “吃罢了姐,在王庄吃的。我哥呢?”说着,进了堂屋坐下。

    “你个下滩里看麦根了,今年雨少,墒不好,麦苗有点旱。你有事啊?你你们家的事我也听说了,这个东乡牛家也太可恨,你说咱们刘家与他无冤无仇的,干啥要对咱下这死手啊。真是可恼人!”

    都是刘家人,自然都恨牛家。

    刘明礼说:“姐呀,我也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不,让三哥去了一趟,也没有把人弄回来。今天我是想打听一下张狗旺从牛家带回来的那个小媳妇,她叫小菊花,原来事开封窑子里的,被牛家赎了身,跟着牛老三了。那个牛老三很打她,那天我们去了,就很我们回来了。三哥把她给了狗旺当老婆,我就是来打听她的事儿”

    “你打听她呀。”赶紧把门关了,“明礼,我对你说,这个女人来的第几天记不清了,牛家来了个人,一枪就把她打死了。早就埋了。”

    “啊!“刘明礼吃了一惊。他又问了一遍,“真死了?”

    “真死了可不咋地。我对你说明礼,这个张老三你们尽量别沾惹他,他这个人的心哪我对你说你出去别对别人乱说,这个小菊花死的当天吃罢晌午饭以后,老同,就是这个庄的人,在东北地就被人打死了。听说是张老三派人干的。说是老同当了牛家的探子。明礼,你可别出去乱说。”女人很神秘的对刘明礼讲了这些她认为很大的事。

    说到这里,女人又装作拿东西,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回来,把门关上,对本家兄弟刘明礼讲道:“不过我听说张狗旺当了货郎了,天天挑着个货郎担早出晚归的,我是好几天都没有见他的面儿了。要说他媳妇死了,不管怎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哪,也得找几个人埋了吧。我没有看见埋人,只是听说埋了。”

    听了这个刘家姐姐的讲述,刘明礼彻底失望了,他失神的看着地上,半天不语。

    “唉,明礼,你问他干啥呀?”

    刘明礼从愣神中醒来,他回答姐姐说:“我是想问问牛家的事,他们娘几个不是在牛家关着么不知道咋样了。”

    下面也没有再说,刘明礼担心有人来串门,急忙走了。他走出村后,还几次三番的回头看,没有发现有人。有些在地里干活的人离他很远,他也没有去在意,一直往东走去。他要往哪里去呢?去牛家吗?当然不行。可是,他心里想着关押在牛家受苦的三个家人,不由自主的朝着那个方向走着。不知走了多少路程,刘明礼累了,坐在路边的沙土地上歇息。他想着老婆王氏,王氏也是在王家的娇生娇养中长大的,嫁到刘家以后,也没有受过啥灾啥累,突然遭此劫难,在那个非人的环境中,她能挺得住么?他们毕竟是十来年的夫妻了,怎能不让他心疼啊。还有四岁的侄子小羊,多可爱的孩子,小嘴甜甜,叫着大伯,在眼前跑着笑着好你牛家,我刘明礼今生不死,绝对与你不共戴天!他在心里发着毒誓。他歇息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向着开封城的方向走去。

    他决定不回刘家寨,就是要饭也要到开封去找张封再想办法。他现在想得最多的就是怎样弄清牛家弟兄家里的底细,他的人到底关在哪里。小菊花真的被牛家的人打死了吗?他听了以后觉得这里有些蹊跷,人死了要埋的,可是姐姐为啥说没有见过呢?村里埋人都是公开的,一旦谁家的人死了,全村的人都知道,近本家的都去帮忙,咋就不声不响的埋了呢?也可能是人来的时间太短,偷偷埋了吧?不对,不对,不他心里狐疑不定。还有,弄不清牛家的院落情况,张虎兄弟就没法下手,这下一步怎么办,他心里走着盘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