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七

作品:《起票

    十七

    刘家寨刘家三兄弟是灾难的直接受害人,他们弟兄度日如年,如坐针毡。这次救人失败,让他们看到了起票的是多么的残忍,多么的没有人性,竟然让一个孩子为他们挡枪弹,充当他们的炮灰。老大和老二都亲眼目睹了这骇人的一幕。回到家里以后,老二仍然是一幅崩溃前的样子,连睡觉吃饭都成了负担,整天低着个头哭丧着脸不说话。老大看着也心疼,老三看着也是心里焦急急。这样下去,时间长了,连老二刘明玉也得搭进去。老大就和老三来到老大家里,两个人私下里商量,接上去开封找张封那个话题往下说。

    “老三,张封找的开封南关练武术的是咋说的?”

    老三又把南关武馆馆长张虎的和张封他们商量的计划说了一遍,末了,老三刘明义还是觉得这个事不靠谱,几十个人的队伍都拿不下个牛头庄,几个练把式的就会把人抢回来?老三对此事没有信心。他摇着头说:

    “大哥,这个事儿我看够呛,牛家人手里有枪,武功再好也挡不住子弹哪。”

    老大没有接上老三的话说下去,他站起来说:“老三,咱俩还去吧。让老二在家里等着,咱俩去一趟开封,一是把那把盒子炮买回来,二是我想亲眼看看南关武馆是个啥样子,那些人都有啥好功夫。这个事儿也说不定呢。你想,队伍是明里对阵,武馆是暗里揭票。揭票你懂不懂?是趁人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只要身手好,也可能有门儿。走吧,套车,咱还去开封。”

    老三面露难色,他看着大哥刘明礼说:“大哥,我的钱也剩不多了,买不住那把盒子炮啊。”

    老大说:“老三,你别担心,孩子的姥爷给我的有,都是现大洋。我也没有数数,反正是不少。西张庄那里也是人家给的,以后再算这个帐吧。走吧老三,让老二在家里看门。”

    来个人简单的安排了一下,交代了老二一些话,老大刘明礼和老三刘明义赶着马车,又匆匆往开封的方向赶路。来到开封的时候,已接近晌午,路不好,按现在的时间计算,估计至少需要三四个小时才能赶到开封。二人简单买了一些小孩儿们吃的东西,进了张封的家。张封还没有下班回家,弟兄俩和杨氏说着话,介绍了一些最近营救人质的进展情况,杨氏听了以后,当场就掉了眼泪,她抽搭着说:

    “孩子不知道啥样这些人都没有人性,孩子能吃饱饭不能,他们打他不打呢?那么小的一个小人儿,光吓也把孩子吓傻了这都什么世道名义啊,你哥回来赶紧想办法救人,这可是人命观田哪”说着,那眼泪流的更多了。

    老大刘明礼劝着说:“孩子他姨,你先别着急,等张封兄弟回来我们想办法,我们这次就是来找兄弟拿主意的。”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看看日头,已是照到当头,张封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正盼望着,张封就进了院子。他没进屋就说:“明义又来了?我正发愁咋想办法通知你呢,那边”推门进屋时,看见老大刘明礼也在,就打了个招呼说,“大哥也来了。我只当是明义一个人来了呢。正好,咱们商量商量。”说着,拉个板凳坐在了几个人的对面。

    杨氏又开始数落起来:“他爹呀,这可是人命啊,你说,孩子才四岁,两个女人又关在人家家里,你说,搁谁他不火烧火燎的急呀!”

    张封说:“这个事儿我也急呀。现在正想办法呢。”

    老大刘明礼问:“警察局那里有消息没有?”

    张封站起来把门关严实了,又坐下来小声说:“现在开封城不太平。赵家兄弟把持河南,赵督军兄弟正在参与张作霖吴佩孚冯玉祥这些人的政权争夺。看样子是要动手了。那个叫宝德全的,掌握着开封的治安大权,手里也有兵,他听省主席赵倜的调遣。还有一个叫赵杰的,这个人是个师长,他是赵倜的兄弟。在河南,这三个人说了算。听说,原来赵倜是吴佩孚的人,和张作霖作对。现在又听说这个姓赵的又和张作霖联络了。冯玉祥在陕西当督军,他又和吴佩孚联络,反对了张作霖。可是,张作霖手里的兵多,势力大,现在这个局面就像是一盆火药就差一个火绳来点了。现在开封城的治安,坏的很,当官的贪污搂钱,老百姓是忍饥挨饿。警察厅也是乱得很,都想找个靠山,就是不知道将来谁是赢家,害怕站错队了,将来吃亏。大家都在观望,打听,各怀心事。我现在也说不准找谁去说这个事儿,你就是找到了人去说了,他也不理你呀。”

    老大问:“警察厅谁当家呀?”

    张封说:“实际上整个开封城都是那个宝德全当家。这个人是个土匪出身,以前他跟着赵倜干,在平定白朗叛乱中有功,被提拔了。后来袁世凯当皇帝,赵倜他们都拥护,又得到了提拔。手里有枪有兵,谁都不敢惹啊。”

    老大说:“他不是很贪财吗?给他银元不就行了?让他出面说句话,要不”

    张封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说着:“不行不行,这个家伙不是咱们这里的人,听说是蒙古族人,不好接近。他是个大官,我与他接近,那是不可能的。连他的面也难见着。再说了,他现在的心思都在看着赵督军的的眼色呢,赵督军倒向张大帅那里,他就跟着倒过去。赵督军倒向吴大帅,他也倒向吴大帅。现在谁都顾不得乡下这些土匪起票的,找谁说都没用。”

    这时候,刘明义插话说:“张封哥,上次你说的南关武馆那个事儿咋样了?”

    提起这事儿张封就来了劲,他把大腿一拍说:“唉,就是这个事儿,今天咱就商量商量这个事儿往下咋办。”扭过头去对杨氏说,“今天中午不在家里吃饭,一会儿我们弟兄三个去南关找张虎,在张虎那里吃饭。我们简单的说几句就走。这样,张虎这个兄弟是个武术教头,他这个人讲究江湖义气,我给他办过一件事,他一直很感激,上次明义来,就是他请的客。昨天他又来找我,问我牛头庄起票的事啥时候进行,说他正在训练几个人,都是一二十岁的年轻后生,武功都很好。现在正练习蹿房越脊功,他教的是苌家拳,就是荥阳有个苌村,从那里传过来的。这个拳注重攻击,很厉害的。就是对于抢人劫狱没有人教过。还有,进去破门开锁,打斗,这都没有问题。问题是对方有枪,你背着人走了,他们从后面开枪打你,打不死你也得把票打死。这样一来,需要有人掩护。咱一会儿和张虎兄弟商量一下,看看这个事咋弄,啥时候弄。还有,路线也不熟,人关在那里,院墙有几尺高。这都要弄清楚才能动手。”

    刘明礼站起来说:“张封弟,咱现在就去找张虎吧。时间长了人家就吃罢饭了。咱去的早一点,今天中午咱请客,人家帮咱的忙,不能让人家花钱。”

    “好。”

    张封说着,几个人都站起来,向院中走去。

    三个人坐上马车来到张虎的武馆,张封正准备吃中午饭,他咋一抬头看家张封来到院子里,马上站起来一抱拳说:

    “张封哥来了!正好,刚做好饭,我的几个徒弟们正准备吃饭,来坐下来一块儿吃吧。”

    张封走进饭桌看了,笑着说:“张虎弟,我们三个,这饭它不够吃啊。这样吧,咱们四个去吃黄家包子,边吃边说咱们上次说的事,你看怎样?”

    张封一转身,对正在看着他的几个徒弟说:“你们吃吧,我和张封哥到外面吃去,顺便商量那个事儿。”

    说完,进屋拿出一坛酒,递给张封说:“哥,咱还喝上次喝过的酒,味道不赖。我拿点东西随后就来。”说着又进了屋。

    “包子店里有酒啊。不能老是你破费”张封说着,看着张封进屋。

    几个人出了武馆,坐上马车,不一会儿就来到黄家包子店。

    店小二看见张虎进来,马上迎上来说:“张师傅,你来了。你啥时候教我武功啊?我这里都等不及了。”

    张虎说:“先安排吃饭,你学拳的事回头你去找我,我给你安排安排。弄四个菜吧,有荤有素,搭配着。有单间没有?好,找一个单间,我们说点事儿。”

    店小二答应着说:“有,跟我来吧,这里有一个单间,可严实了。”

    四个人进了一个单间,刚坐下张虎就说开了:“张封哥,咱们说罢那事儿以后,我回去跟我徒弟一说,都愿意去。大家都把这事儿当成好事来做了。我就设计了一些翻墙动作,两个人托着,一个武功好的跳上墙,翻墙过去,后边的边再用绳索上去。就是一点,需要提前弄清楚人关在哪里,怎样解锁,怎样把人质背出来。还有,怎样掩护,牛家有枪,我们怎样把拿枪的人打退,让他追不上或者是不敢追。谁在外面接应。这都是需要提前准备好的事情。单单杀一个人容易得很,救一个人就难了。咱们想想啥时候下手,都需要准备啥东西。”

    正说着,店小二端进来四个大盘子,有肉有菜,嘻嘻笑着放在桌子上,说一声“慢用”,端着盘子影子一样出去了。

    打开酒坛子,开始倒酒。

    张封说:“兄弟,今天少用,有事儿。”

    张虎说:“好,先说事儿。”

    刘明礼说:“张虎师傅刚才说的那些事儿不是难事儿。这次去牛头庄抢人,有一个叫小菊花的窑子从牛头庄跑出来,跟着我们回到了西张庄。张老三把她给了张狗旺。她在牛家过了三年,啥事儿都知道。咦,坏了,我咋就没有想到呢?坏了,牛家一定不会放过小菊花的。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杀了小菊花。”

    开始时把大家说得一愣,后来缓过神来,这才知道了刘明礼的用意。

    “哦,对了,一定会的。”张封点点头说。

    刘明礼接着说:“可能不会这么快。我一会儿回家去一趟王庄,让他二姥爷去找张老三说说,这个小菊花早年是张老三在开封城的相好,他一定会当回事儿的。这个女的啥都知道,让她说说牛家在村里的位置,人关在哪里,从哪里下手最方便。这个事情交给我来办。”

    边喝酒边说话。张虎端起酒碗敬大家喝酒。喝完了放下以后说:

    “还有,人家有枪,我们没有枪,一旦被发现,牛家肯定朝我们的人乱放枪,我们的武功再好也挡不住子弹哪。我们需要有枪还击,用枪可以把牛家的人打回去。这一点张哥咋解决。还有一点,我们把人从屋里救出以后,怎样出来牛家大院,是从大门出还是翻墙,翻墙是个事儿,墙高,我的人没有问题,你们的人怎么出来。还有,出来以后,牛头庄的人出来接应牛家,我们有没有人接应。”

    大家相互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这些事情确实很难办的,人质又不会武功,能不能像平常人一样跑动还是个问题,别说翻墙了。

    停了一会儿,刘明礼说:“一个办法是,从牛家的大门出去,怎样出去,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从里边把门开开,这边得手之后,悄悄的背出去。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我们的人从里边搭人梯从里边把人顶到墙上,再从墙上放下来。外面有人接应着。我说的这些,都是需要等到牛家人睡着了,村里人没发现,一旦开了枪,就很难把人救出来了。”

    张虎说:“枪的事,现在我这里是没有枪,不知道张封哥有没有办法。”

    张封说:“这个没有问题,我一会儿就去弄。两把可以吧?盒子,保险是能用的,九成新以上。明礼大哥一会儿咱去看看,我估计能弄来的。”

    接下来又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还有费用以及伤人的医治问题,刘明礼都一一表明了态度,费用由刘家来出,只要能把人救出来,一切都在所不惜。

    匆匆吃完包子,别过张虎,张封他们赶着马车来到那条斜着的街巷里,找到那个斗鸡的小哥,张封进去说话,不一会儿,就把事情说妥,拿出一把和上次一样的盒子炮,包好了。几个人又匆匆的赶车来到张封家里。到屋里和杨氏说了话以后,把枪留给张封,刘明礼和刘明义弟兄二人赶着车出了开封城,向着老家的方向打马奔去。

    回到刘家寨的时候,天色已是下午日头偏西,刘明礼不敢耽误时间,换了一匹马,向岳父家奔去,他要去找一趟岳父王顺利和王顺昌,去办两件事,一件是提醒张老三保护好小菊花的安全,一件事是找到小菊花打听清楚牛家庄牛家关押人质的地方,地形如何。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刘明礼跟着王顺昌来到张老三家里说明一切以后,没想到,张老三“哈哈”一笑对王顺昌说:“六弟呀,这件事我已有安排。小菊花的事我想他牛家兄弟也不敢到我西张庄来杀人吧?他也不知道小菊花在哪里呀?不过,你的提醒也不是多余的,我会让人看好小菊花的。不过,我无论怎么想,他牛家兄弟也不敢到我西张庄来杀人。除非是他门弟兄真的不想活啦。六弟,我给你说,这个事儿不用你管了,你三哥我要是弄不死他牛文弟兄,我白活。你们的计划别再往下进行了,别误了我的事。回去等着吧,我保证让他牛家兄弟把人给我乖乖的送回来。”

    回家的路上,王顺昌问刘明礼:“你知道这个张老三为啥不让我们管吗?”

    其实刘明礼走在半路上就想到了这一层,只是当时他还希望张老三不是那样想的,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去的。听到王顺昌问了,他照实说话:“二叔,其实我是让这事儿急昏了头,我应该想到这一层的。张老三是个何等样的人物,他岂能让一个小毛孩儿给打败了?我们来这一趟说多余也不多余,说不多余也是多余的。他不让咱们管这个事,是怕在这一带被人瞧不起,怕人说他连几个小孩子都斗不过,失了他的面子。你想啊二叔,咱们要是把人救出来了,他的脸面往哪里放啊?”

    两匹马慢慢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王顺昌也是想到了这层意思,他听了刘明礼的话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很对,三哥是在赌这口气,他不可能让其他人把这件事情办了。咱们往下一定小心从事,不能让他起了二心。你去开封一趟,那边该准备准备,不要停,这边看看三哥啥时候动手,怎样去对付这几个亡命徒。要沉住气,这个事急不得,咱们只能把活人救出来,人没了说啥都没有用。”

    刘明礼说:“中啊,二叔,我明天就去开封找张封,把这件事对张封说了,让他通知南关武馆的张虎,该练着练着,等咱们的回话。实机一旦成熟,马上行动。我这里对付牛家的人,他们肯定不会拉倒,最近几天还会来人要钱的。”

    王家和刘家的人都不知道张老三到底要采取什么行动,但是,又不敢冒然行动,只有看看事情的发展再说了。

    刘明礼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的承受底线已经快要崩溃,他感到前途一片渺茫,他的心受着煎熬,他不知道何时才能救出他的家人。想到这一层,刘明礼对牛家兄弟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个牛文活剥了才解恨。他不敢去想他的老婆王氏,王氏怎样,牛家的人折磨她了没有,侮辱她了没有,他不敢多想。他甚至不想回家,回到家里看到二弟满面愁容,看到二弟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样子,他作为大哥的,一家之长,竟然把家领到这一步,他的心如刀绞一样的痛。他恨这个世道,这是个什么世道啊!这就是一个人吃人的社会。他走了一段路,停下来,把马拴在路旁的大树上,坐在路边,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