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

作品:《起票

    六

    王家来参加议事的人都散去,王顺昌把老套叫过来说:

    “老套,你去牵两匹马来,你跟我到西张庄一趟。”

    老套问:“掌柜的,就咱俩去?”

    王顺昌边整理衣服边回答说:“就咱俩。”

    这个长工又是看家护院的保卫人员,就如同王顺昌的卫兵,胆大心细,又会使枪,平时王顺昌出门少不了带着老套。这已经是习惯了。老套听说又要带他出去,心里这才凉快了,他看得出来,掌柜的并没有怀疑到他的头上。昨晚上的事情,自从老套回来以后,一直如一块石头压在他的心上。这一会儿,立刻感到轻松了。他到马厩里拉出两匹马,来到前院门口等着。不一会儿,王顺昌从上房出来,往北拐弯,穿过一个门楼,顶着穿堂风,来到北大门口。他从老套手里接过马缰绳和马鞭,拉着那匹枣红马,头里出了院门。站在门口时这才扭头向老套交待:

    “兄弟,咱俩今天去找西张庄的张家老三,我进去,你在外面等我,我出来以后,你再跟张家老三去一趟牛头庄一趟,就为昨夜起票那事。我的侄女还有刘家老三家的,还有孩子都被牛家兄弟起走了。我想让你跟着老三去一趟牛头庄,你到那里以后,在外面等着。我不能去,我怀疑咱家这里也是这弟兄几个干的。我去了说不定会坏事的。”说着,从腰间拽出一把盒子炮递给老套说,“你拿着,里边有二十发子弹。必要的时候,可以防身用。”

    这一番话,特别是最后的递枪,让老套的心事彻底放下。掌柜的能把枪交给他,就等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了他,他心里一动,藏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掌柜的,你不怀疑我”

    万顺昌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心胸宽阔,有些远见,他一拽马镫把左脚伸进去看了一眼老套说:“兄弟,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走吧。早去早回。”

    西张庄离王庄有四五里的路程,两个人骑着两匹快马,一前一后顺着那条长满槐树和柳树的野地向西张庄奔去。不到晌午,就来到了西张庄张老三的家里。这是一个不大的小院,门楼也不是很高,双扇木门,油的漆黑。万顺昌拍打了几下门环,不一会儿,门从里边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站在屋门当中,身后是一堵影背墙。他就是张家老三。他和王顺昌的个子差不多高,就是脸上带着一股杀气,猛一看笑眯眯的,往那双眼睛后面再看,那里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好像时刻就能把人吞进去。左脸上有一道伤疤,这是在河北岸与那里的地方武装交火时受的枪伤。见王顺昌站在门口,他把露出半截的粗胳膊一抬向王顺昌招呼说:

    “六弟,快进来。”一张口,露出两排黄黄的牙齿,有些外张。

    按照他们把兄弟的排序,王顺昌在其中排行老六。

    “三哥,我来是想再给你说说我侄女那事儿。”回头对老套交待着,“老套兄弟,你在门口等我,我进去和三个说点事儿就出来。”

    说着,把缰绳递到老套的手里,随着张家老三进了院子。来到堂屋里坐定,万顺昌掏出一个钱袋,里边装着刘家老大刘明礼给他的五十块现大洋。他往当门的八仙桌上一搁说:“三哥,这事儿你费心了。这是五十块大洋,你拿着吃顿饭,回头需要我在给你送来。”

    张家老三说:“六弟,你我都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这样弄就太外气了。不就是去一趟把人弄回来么,你三哥我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他牛家弟兄才穿了几天的有裆裤啊,想在咱这一带称大,恐怕还轮不着他。”说着,也没动窝。

    说了几句客套话,王顺昌就把老套介绍给张老三说:“外面那个人是我的贴身保镖,也就是看见护院的,他是怀庆府原阳人,在我这里已经几年了,人可靠,身上有些功夫,枪使得也不错,枪法也好。我把我的家伙给他了,盒子。这个人你带着,要紧的时候他会帮上你的。”

    张家老三用狡黠的眼神看了王顺昌一眼说:“六弟,你不知道三哥我和北岸的人不对乎?怀庆府的人和我有仇。你用谁我不管,我信不过北岸的人,说不定我前边走,他后边就打了我的黑枪了。我死了也是个糊涂鬼。我还是带着我自己的人去吧。你们先回去,我吃过晌午饭就去牛头庄。几十里的路程,晚上就能回来。兄弟你放心,在咱这一带,没人敢把你三哥我怎样的。”说着站起来说,“要不你晌午也在我这里吃饭?咱弟兄俩喝几杯。”

    “三哥,我就不留了,你一会儿还要去牛头庄,喝点酒不安全。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找你听信儿。三哥,这个事儿全靠你了。”王顺昌说着感激的话出了院子。

    张家老三送到门口,没有迈出院门,就把门关上了。他时刻留心着门口那个怀庆府来的汉子,他和北岸的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到,结下了很深的冤仇,他时刻提防着北岸的人,同样,北岸的人也时刻提防着他。

    门口那可大榆树上拴着王顺昌的枣红马,他径直来到马的跟前,解下缰绳说:“老套,咱们走吧,三哥自己有人,不让咱们跟他去。”

    这时候,老套也把缰绳抓在手里,听了掌柜的话笑笑没有说话。走离了张老三的院子有一百多步的时候,老套小声的对王顺昌说:“掌柜的,我是怀庆府一带的人,张家掌柜的是不会让我跟他去的。他在黄河两岸有名气,结怨不少。都防着对方呢。”

    “哦,我到把这件事忘了。”

    “掌柜的,你对我信任我记在心里,我这一辈子就交给你了,只要你用我,我就一直在你这里干,你啥时候不用我了,你说句话,我走人。想你这样仁义厚道的人,这一带很少见。通过这件事我算看明白了,你没有怀疑我老套,我记在心里了。”这个河北汉字等于向掌柜的表白了自己的忠心。

    王顺昌也是读过三国的,他最佩服刘玄德的为人,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但是,他能让那些文臣武将为己所用,这就是刘备的强项。王顺昌不是和老套斗心眼,他是实心实意的对待这个忠心的把式。他看了一眼老套说:“兄弟,你放心,有我一口饭吃,就少不了你的。”

    主仆二人说着话,来到村外,不由得加快了跑马的速度,很快就消失在西张庄村西那条东西道路上。

    再说张家老三,他回到屋里,把钱袋收起来,放在腰间扎紧了。进了东间拿出一把盒子炮,插进腰带里,把腰带扎紧。出了屋门,来到西厢房告诉他的老婆一声,从马圈里牵出一匹白马,出了院门,一个人,一纵身跨上马背,马鞭一挥,喊一声“驾”,那匹膘肥体壮的马便四蹄扬起,一溜烟向动奔驰而去。

    这个黄河两岸的土匪头子,张家老三,是个有名的孤胆男人,精明大胆心细,今天他要单枪匹马去会会牛头庄牛家兄弟。他大量这几个胎毛未退的年轻人不会把怎样,就凭他在这一带的威名,估计不当场把人放了,最起码也会把赎人的价码压低。他走在半路上时还充满了自信。他骑着马跑了一阵,摸摸腰间的盒子炮,用手压了压,又一夹马肚子,加快了行进的速度。不知道跑了多少路程,张老三遥遥看见一个村庄,他在这一带很熟,这个村庄不是牛头庄。这里有一个酒店,他在这里喝过酒。这里的烧酒很有名气,是本地一个老头蒸出来的,祖传的手艺。老头用的酒曲很好,蒸出来的高粱酒有一种特殊的曲香味儿,接近酱香,特别是老头家里窖藏着爷爷辈儿的酒,开坛曲香四溢,入口味道醇厚软绵,那是一坛难求。张家老三到了酒店门前下马。掌柜的看见来了客人,好面熟,突然想起来这个人是远近闻名的土匪头子,以前在这里喝过酒,不敢怠慢,急忙从屋里迎了出来。

    “三哥大驾光临,进屋进屋。”掌柜的点头哈腰的说着客气话。

    “不用了,掌柜的,把你那爷爷辈儿酒窖藏的好酒给我弄一坛,中午我要和朋友喝酒。有牛肉没有?”张老三问着,看着周围的环境,眼镜滴溜溜的转动着。

    掌柜的急忙答道:“有,还有刚出锅的驴肉,冒着热气呢。还有焦花生要不要?”

    “都要,一样包些,用麻绳困扎好了。别让骑马颠出来。这是大洋。”说着把钱袋解了递给掌柜的。

    掌柜的见状哪里敢要,说着:“一会儿再说,一会儿再说。”急急忙忙到屋里准备酒肉去了。他那里敢得罪这个仅次于阎王爷样的人,说不定一会儿就把自己交代了。

    一会儿,酒店掌柜的把酒肉焦花生准备停当,用一根粗粗的麻绳包好捆好,递给手牵着大白马的活阎王张老三说:“给你掌柜的,包好了。”

    “多少钱?”

    “你拿去吃,只要你老人家喜欢。”

    看样子这个酒店掌柜的不敢要钱,张老三心里有些不高兴,这个人让他反感,他虽然是个魔王一级的人,但是总也要讲些道理的,不能为了这一坛酒坏了自己的名声。更何况今天花的钱都是人家的,他历来也没有把银子放在眼里。天天过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说不定哪一会儿就被阎王收了,要钱有个屁用。他从钱袋子里摸出两个现大洋,扔给掌柜的扭头上了马。把酒肉放在怀里的马鞍上,栓牢,用鞭抽了一下马屁股,那马就小跑起来。

    撇下身后的酒店掌柜,捏着两个大洋,说着“这也用不完哪这也”看着那马上的活阎王张老三走远,这才想起来喊一句:“掌柜的,还来呀”

    大白马颠簸了一段路程,就到了牛头庄的村西边。西边是一片树林,地势比较低洼,有些地方还有黄河涨水时留下的水坑,坑里的水清澈见底,水中还有一些小鱼游动。张家老三朝着村落里看了一会儿说:“还真他娘的不好攻。”他发现,从这里往村里攻击,到了村西头时,有一道高高的土堤,可能是黄河涨水的时候用来挡水的土堰,不过也可以用来做战壕使用,易守难攻。张老三和牛家老大牛文也没有深交,都是到开封城玩儿时通过他人认识的,有一面之缘,或者见过更多,只是当时这个娃娃年龄太小,只是个马仔,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没想到,士别三日,竟然也学会起票杀人了。不简单。他心里默默的想着。他信步人马顺着一条通向村中的小路走着,不一会儿就进了村子。他不知道牛文家里住处,打听了一个街上坐着的老头,老头用手指给张家老三。并用警惕的眼神看了一眼这个骑着大白马的人,心里说,好威风的一个人物。

    来到门前时,张老三下马,手里拎着马缰绳,琢磨着拴到哪里去。他发现路西,就是牛家的对面有一棵大榆树,觉得这是个好地方,往北往南都可以跑马,就拉着马来到榆树那里,把马拴在了树上。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转身回到牛家的南院门,举手正要拍打门环,不料,门从里边开了一条小缝隙,露出一张女人的肉呼呼的脸,她就想幽灵一样,眯缝着小眼睛问道:

    “你找谁呀?”

    这是老大的媳妇,她奉丈夫之命,先来探听虚实的。她的身后,站着一个或者是几个手里拿着盒子炮的男人。

    “我是张老三,来找你们的掌柜的喝酒,去把牛文老弟叫出来。”

    妇人看看来人手里拎着的东西,半信半疑的开了门,又往身后看了一眼。

    这时候,从里边走过来牛文牛武和老四牛禄,弟兄三个来到门口,牛文何老三见过,他意思也一下突然认出了来人,急忙陪着笑脸说:

    “哎呀,原来是三哥来了,你看你来也不说一声,让兄弟去接一下。你看你还拿着东西,你这是笑话兄弟,你来我家是看得起我牛家,难道我们牛家牛管不起你饭?三哥,赶快进来,赶快进来。”说着,朝身后的两个兄弟介绍说,“这就是我常给你们说起的西乡张三哥,黄河两岸没有不知道他的威名的。赶快给三哥准备晌午饭,咱们家来了贵客,赶紧赶紧。”说着接过老三手中的纸包。

    “兄弟家的院子盖得挺结实,这房子都是这几年建成的吧?你们弟兄干的不赖,前几年咱们见面时,我记得你还是跟着那个谁?哦,对,你们村的牛大壮干对不对?现在另立山头了,这样对,跟着谁都不如自己有个山头。好,好,好。”

    一连说了叫了三个好。这话中有话,也等于揭了牛家弟兄的老底。那意思非常明显,你们在我的面前按说就是个小辈儿,我当年带领弟兄们在开封嫖窑子下馆子的时候,你还给牛大壮当马仔,别在我面前太张狂了。

    牛家老大接上说:“那是啊,现在也不行,我怎能和三哥你比呀。你是人强马壮的,带着队伍,走南闯北的,谁敢小瞧了大哥你呀。”

    几个人说着来到牛家老大家的那三间正房,正当门有个八仙桌子,这种桌子几乎家家都要,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这种桌子也很普遍,只是后来的就简单化了。那时候八仙桌太师椅,是户家,就是财主以及有身份的人家必备的。就像现在的沙发一样普遍。正当们靠着北山墙有一个一丈多长的条几,上面放着祖宗的牌位,以及一些比较贵重的茶壶匾额等。牛家老二和牛家老四牛禄把桌子拉出来,摆放到屋当门,把两把太师椅放在显耀的位置。这是用来长辈和客人坐的。

    “来三哥,你上座。”老二牛武把张老三让到正中间的位置上。

    这时,老大想起来一件事,他扭头吩咐老四一件事说:“老四,你去把三哥的马饮饮水,再添点草料,跑了几十里的路了,得垫补垫补。弄点好料,喂饱了。一会儿还得走路呢。招呼好,老四,别大意了,一会儿回来陪三哥喝酒。尝尝三哥的好酒。”显得有些啰嗦,老四听得出来,这是让他出去安排下面的事,不能让出了什么意外。

    张老三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中间那把太师椅上。

    还没有坐定的牛老大问:“三哥,就你一个人?”

    张老三把手一挥,很是不以为然的说:“你看,我到兄弟家走个亲戚,带那么多人干什么?又不是来打仗的。”

    老二借机上前伸出一个大拇指称赞着:“我佩服三哥的胆量,现在这世道,兵荒马乱的,三哥孤胆英雄。”

    正在说着话,牛家大嫂把那些牛肉驴肉花生米用盘子碗端上桌子,摆放整齐,然后又默默的出去了。

    牛老二把酒碗摆上,打开酒坛,酒香扑鼻而出。几个人几乎同时说了一声“好酒”。老二摆放了四个碗,挨着倒满,然后坐下来,看着张老三说道:

    “三哥,大哥,咱先干一碗?”

    老三问:“不等老四了?”

    老大说:“不用,他喂过马就来。咱先喝,一会儿他回来再补上。”说着,端起酒碗向着张老三说,“大哥,你来我家是看得起我,你可是请不来的贵客。来,我敬你一碗。”说着,先干了一碗。然后,把碗倾了一下,放在桌子上。嘴角还滴着酒液。

    下面都干了一碗。放下碗,用手拿起碗里的大块牛肉驴肉,放在嘴里大嚼了一阵。牛家老二很注意张老三的表情,察言观色,只是捏起几颗花生放在嘴里慢慢的嚼着等待着这个造访者的来意。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很快脚步就来到门前,老四走进屋里。他看着大哥说:“大哥,都安排好了,那马还真是渴了,喝了一盆水。”

    张老三说:“多谢兄弟!你也喝一碗吧,我们刚喝完一碗。”

    老四稍一停顿,附在就碗上用鼻子闻了一下说:“这酒真香。好,我喝一碗。”说着,端起来,一饮而尽。

    张老三劝着吃肉,并说:“这家的驴肉不赖,我常吃。这酒平时他们家是不公开卖的。我这是特意点的。”

    牛家老大牛文问:“三哥,你今天不会是喝酒来了吧?”

    张老三把身子正了正,看着这弟兄三个说道:“不错,我今天来他还真是有点事儿。是这么回事,你们昨晚上到刘家寨去了对不对?王庄是不是你们干的这个我不清楚,我就是来说刘家寨这事儿的。你们弄来的那两个女人里,有一个是王庄王家的闺女,叫小荣。我和王家王顺昌是磕头的把兄弟,今天他去找我了,让我出面给你们说和说和,他就是这么回事儿。”说到这里,主动把碗端起来说,“边说边喝,一会儿酒就跑味儿了。”说着,又干了一碗。

    连干两碗,按现在的算法,至少也有七八两了。又是度数较高的窖酒,已经有一些醉意了。牛家老大接上问道:

    “三哥,你说说是个啥意思吧。”

    “好,我就说说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如果不合三个兄弟的口味,咱再商量。我的意思是,把人放了,你们从我这里拿到大洋,只是你们原来开的价钱太高,你就是把这三个票撕了,他也给你弄不来。你们干这个无非就是图几个钱,图钱也要看看对方的家底。他刘家就那几顷地,卖光了也弄不来一麻袋不扎口的现大洋。你们也不容易,弄钱是目的,杀人是下策。几位兄弟给我个面子,咱商量商量,再开个价吧。”

    这话说得态度有些强硬,好像有点不容分辩的意思。说得弟兄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他的,一时没有想起来怎样说话。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由于酒上了头,老四先开了口。他说:“三哥,我说吧,这一票我们也亏大了。我三哥挨了一枪,现在去开封找洋医生看伤了。听郎中说,腿要残疾,这治伤下来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元呢。万一不会走路了,这以后还要吃饭,都是事儿。把人放了,这不可能。”

    张老三把脸一拉说:“说吧,谁当家,要多少大洋,说吧。既然连我的老脸也不看了,那咱就公事公办。我也知道这里的规矩。说吧。”

    牛家老大听完这硬邦邦的话,心里也有些不高兴,他皱着眉头说:“三哥,不是不给你面子,老四说的也是实情,这治枪伤下来也不知道要花多少现大洋。人是不能放的。就是这现大洋的事情,我看咱这么着吧”

    张老三的脾气是从来就不将就的,他是个土匪头子,玩儿枪的人,一般情况下都是用枪来讲理,哪有今天这样的事啊。他酒劲涌上来,把上衣扣子拉开,发出啪啪啪的声响,腰里露出盒子炮,他索性把枪拽出来,往桌子上一拍说:“好,这酒有劲,我得松松腰带,这家伙太碍事。往下说吧。”

    如在平时,或者换了其他的人,可能就不说了。可是,今天是在牛头庄,在牛家院子里说话,他把枪拽出来放在桌子上,这分明是威胁。牛家兄弟也不是吓大的,也不吃他张老三这一套。

    弟兄三个当时变了脸色,忽地站了起来,六只眼睛一起看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张老三,这个不知死活的张家狂徒。

    张老三把衣袖捋上去,露出那粗壮的胳膊,用衣襟扇扇风,一动不动,翻翻眼皮看着这怒目金刚们,长着黄黄的牙笑笑说:“站着干啥,坐下来说,坐下。别激动,说说下面咋办。我听听。”

    牛家老大看了看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活阎王张老三,马上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坐下来说:“我是怕三哥的枪走火了。我看看,三哥的枪不赖,我看看。”说着,伸手就要去拿。

    被张老三按住说:“我这把枪有个毛病,别人摸了老走火,我使着顺手,从来也不走火。”说着拿起来,对着梁上瞄着。然后又放在他的右手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