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

作品:《丫鬟爱偷欢

    .

    去很滑稽。

    魏嬷嬷探头望里看,有些讨好似地说:“我们雨俏姑娘来看望四少爷,请这位姑娘进去通禀一声罢?”

    “什么雨姑娘雪姑娘的,我们四少爷病了,我们奶奶说任人都不见。”说完,便要掩门。

    “姑娘、姑娘,我们姑娘不是别的姑娘,是王爷院中的雨俏姑娘啊。”魏嬷嬷绕口令地解释着。

    以为打出王爷的旗帜这小丫头就会买帐,谁知她越发不耐烦,连声斥道:“你这个老婆子好没眼色,少奶奶吩咐说任人都不能进,你耳聋听不明白啊?絮絮叨叨的烦死人。”

    魏嬷嬷是王府里的老人,连王爷都不会大声斥责她,余下的人就更不会为难她了。今天遭到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刁难,心里早就不舒服了,亮起昏花的眼,不客气地说道:“黄毛丫头,竟也学会狗仗人势!老身要教你个知晓,你不知在哪个腿肚子转筋的时候,老身就在这儿侍候老夫人了……敢跟我掉脖子使横!”

    小丫头红起脸来,“你才在人家的腿肚子转筋呢。”

    魏嬷嬷皱巴巴的老脸涨成青紫色,正想发怒,我一把拉住,抱着臂,冷眼歪睨,声音不紧不慢,“你信不信?我一脚就可以把你这破门踹个稀烂!”

    脸上还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小丫头退后一步,嘴仍然硬帮帮的:“你有胆踹吧?看四少奶奶怎么收拾你。”

    听到这话,我真的火大了。一头长长的青丝往后一甩,提起一脚,“哐当”几声。本来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雕花木门便裂成了几片,横在地上不敢吱声。

    小丫头明显有些吓傻了。好半天回过神,便提起裙子往里跑,边跑边嚷:“奶奶,少奶奶,不好了,女强盗来了。”

    我刚踩着木门的尸体往里进,一个声音兜头就来:“老娘倒要瞧瞧,是哪个了得的女强盗打上门来了。”

    我不及细看,魏嬷嬷忙挡在我的面前,笑道:“四少奶奶一向可好?”

    “好好好,人家都打上门来了,岂能不好?”

    魏嬷嬷又道:“四少奶奶见谅。我们雨俏姑娘性急,禁不起你们这儿姑娘的逗趣,不小心将院门弄坏了。少奶奶莫急,待会传几个工匠来收拾收拾。”

    我将魏嬷嬷拉至身后,有些谦意地说:“对不起四少奶奶,雨俏一时鲁莽。”

    “原来是雨大姑娘啊?我说是谁呢敢弄出如此大的动静!今天大驾光临,是带来王爷的指令呢,还是你雨大姑娘又有什么新主张了啊?”

    听她口气实在不友善,我才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通:细高枯瘦的身材,太平公主的胸脯。脸长如驴,眼小如豆。眉骨很高,挑起两道稀疏的眉毛。高耸颧骨将薄薄的脸皮顶起,腮帮子上的肤色显青色-我奶奶曾经说过,有这种长相的人,你必须得远离他(她),切不可跟其交朋友。他(她)典型的特点是翻脸比翻书快,无情无义,卖父卖母……

    “四少奶奶抬举了,雨俏仍一个小丫头,哪敢弄出什么动静啊……少奶奶请带雨俏进去看看四少爷,谢谢他的救命之恩,雨俏不会耽搁太多时间的。”我只想尽快完成任务便撤退,不想跟这种面相的人多说话。

    “谢谢雨大奶奶了,请回吧。我们的四少爷福小命薄,受不得贵人的谢意。”四少奶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豆大的眼里冒出仇恨的凶光。

    去她妈的,我又没抱她的孩子跳井,不就是踹破她一扇门吗?我们已经认过错且承诺改正了,值得她一再冷嘲热讽的?

    我转过身,“魏嬷嬷,将东西放下,我们走。”

    魏嬷嬷不敢将东西放在地上,扭答扭答地上前,陪着笑脸道:“四少奶奶就让雨俏姑娘进屋吧,我们看一眼就走,要不让雨俏姑娘的心里怎能安啊?”

    就在魏嬷嬷的话音刚落,她枯瘦的脸上早着了一巴掌,怒骂声随即而起:“你个老奴才,用得上你多嘴!你以为是谁啊,仗着王爷给个笑脸就不知自已的奴才身份了?”

    魏嬷嬷被打得晕头转向,手中的托盘翻然落地。

    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啊?尽管我不是魏嬷嬷的主人。

    我上前,一把推开四少奶奶,瞪着欲裂开的眼睛,指着她道:“你凭什么打她?给嬷嬷道歉!”

    “道歉?哼,笑破肚皮!老娘这辈子还没给别人道歉过呢,不会!”四少奶奶已是一脸的不屑了,仅剩两撮皮的嘴角高高翘起。

    “行,那我教教你吧。”我边说边伸出食指,又想故伎重演,点她肩上的死穴。

    正在这时,从假山后头传出一声分贝不高却很清晰的声音:“雨俏姑娘......”

    我抬头一看,是花四郎。他披着着淡青色的长衫,扶着一个丫头跌跌撞撞地向我们走来。

    正要上前打招呼,四少奶奶却冷着脸道:“你出来做什么?为了她差点送命还嫌不够啊?灾祸精,扫把星!”

    我知道四少奶奶借机在骂我,我也知道四少奶奶在府里是有名的泼辣货。按说我根本不惧她,可我玩了个小花招,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雨俏……雨俏只是为了感谢少爷才过来的,怎么变成了这个精那个星的……呜呜,四少奶奶怎能这样乱骂人哪?连王爷都没骂过我……呜呜……”双手捂脸,手指张开一条缝,在手心里躲着笑。

    四少爷的脸色出来的时候有些怯意,不时地看着发飚的四少奶奶。可看到我那么伤心的哭了,腮帮子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来,细长的眼梢直竖,“雨俏是客人,少奶奶怎能如此待客?传出去让人笑话死,还不快请人进屋?”声音细小,却很笃定,不容反驳。

    可四少奶奶想必在家中欺负惯了四少爷了,哪容得四少爷出头帮外人说话?她“呸”地吐了一口唾沫,阴恻恻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想让这个丫头上你的床吗?看你巴结的样,老娘看着恶心!告诉你们,只要老娘活着一天,一天不让你们称心!”

    本小姐上花四郎的床?亏她想得出!

    四少爷的脸立马红了,结结巴巴:“胡说什么呢……”

    “老娘胡说?哼,哪个夜里梦里口口声声地喊着亲亲爱爱的雨俏姑娘?哪个觉也不睡,大早上淌着露水采花编篮狗颠屁股似赶着送去?哪个明知自已是个旱鸭子还跳进湖去?别打量别人都是傻子!你的心思-”

    四少奶奶正无边无际地大放厥词,脸上,突然狠狠地着了一个大耳光!

    哈,竟是花四郎发威了!

    “丢人现眼!平日爬到我头上也就罢了,怎得欺到雨俏姑娘的头上了?父王看她比待府内的姐妹还重,你竟敢如此轻视她?”

    四少奶奶不依了,她一把揪住花四郎的衣襟,一手乱打乱捶,一边哭骂:“好啊,竟敢打老娘!老娘骂你的小骚货你心疼了?你个蔫货,不声不响地就给老娘找好了眼中钉了,还找上门来……”

    两人扭成一团,我有些好笑了。对魏嬷嬷摆了摆头,“走咱们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任你们抢来抢去?

    回到“清风冷月”,魏嬷嬷竟不象平时那样围着我说东说西了。打来一盆凉井水,“咚”地一声放在木架上,黑眉黑嘴地转身便要出去。

    我知道魏嬷嬷受委屈了,心里也很是愧疚。忙从竹躺椅上站起来,从食品橱里拿起几盒花三郎刚送来的绿豆糕,满脸陪笑地塞到她的怀里:“嬷嬷,来,吃糕……好啦,别生气了,都是雨俏惹事让你挨了那个泼妇的打了……来,打雨俏一下出出气……好漂亮的嬷嬷哦,噘起嘴来就难看了,就找不到老公了……”

    魏嬷嬷“扑嗤”一声笑了出来,接过糕点,抱在怀里,道:“谢姑娘……姑娘取笑了。还漂亮呢,大白天出去没吓倒人就好了……老婆子不是跟姑娘生气……老奴在老夫人跟前的时候,老夫人都没有弹一指头。老奴又不是她四少奶奶的人,她打不得老奴!”

    说起了这个,我也很生气,安慰道:“嬷嬷放心,雨俏找个时间替嬷嬷出气。”

    魏嬷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算了,姑娘不用将这事放在心上。四少爷也还了她一巴掌,也算替老奴出口气了……唉,四少爷这样老实的人,偏偏修来这样的母夜叉……”

    “他也不算老实啊,瞧他的那一巴掌下去,四少奶奶的脸上马上肿了一大块哦。”

    “四少奶奶那样的人,就得有姑娘这样的人才能降得住她。可惜四少爷原先也有二个侍妾,在的话四少爷也不会如此孤寂了。可四少奶奶一进门,那几个侍妾便被打了出去……唉,四少爷也是个苦命的人啊。”

    听到魏嬷嬷连声叹息,又说起侍妾之类的,我突然有想开玩笑的冲动,笑道:“嬷嬷,雨俏有个办法可以让四少奶奶从一只老虎变成一只小猫猫。”

    魏嬷嬷显然当真了,忙凑过头来问:“什么办法?真要这样,四少爷会把姑娘供起来当观音菩萨。”

    “嘿嘿,雨俏自告奋勇嫁给四少爷。反正王爷说过,雨俏不管跟哪个少爷都是少奶奶,到时雨俏就成天跟四少奶奶对着干,收拾她……嬷嬷,你说这个办法好不好啊?”我倒在躺椅上,脚尖撑地,躺椅便前后摇晃了起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姑娘过去准是四少奶奶的对头。凭咱们姑娘的能耐,四少奶奶到时只有哭的份……可不行啊,姑娘是三少爷的人,板上钉钉的事。”魏嬷嬷从床下抽出一张小矮凳,又从桌上拿过小笸箩,准备又要开工纳鞋底。

    我最烦那种麻线在鞋底上下穿梭的声音了,忙叫道:“好嬷嬷饶了雨俏吧?等你这双鞋底纳好了,雨俏也要死了。”

    “雨俏姑娘,四少爷来了。”帘外一声细细的喊,紧接着,一阵欢快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渐行渐远。

    听得出来,这是桂姐身边的那个小丫头的声音。她跟我一样,成天都是高高兴兴的,走起路来一蹦一跳。

    魏嬷嬷忙起来打帘,四少爷的身影已出现在屋内。

    他已不是先前的那般披发了,长发用黑绸带扎紧,在头顶用一根碧玉长簪绾锁着。一件月青色的长袍,素淡清雅。举手抬足,飘逸异常。有些腼腆内敛的脸上,面色有些苍白,可能还未被落水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但就是这样,他好像更秀气,更具有女孩的那种细腻和质感……

    我只得站起身来,总得有点屋主人的样子嘛,“四少爷来了?请坐。”

    嬷嬷走了出去。

    我见他仍是傻傻地站住,“请坐啊,本小姐可不想陪你站着。”说完,我一屁股站在摇椅上。可能坐下去太用力了,又没坐椅当中,躺椅一下便乱晃起来。

    四少爷眼明手快地扶着躺椅的两边扶手,焦急地说:“小心摔倒了,慢点慢点。”

    定心抬眼处,我看到花四郎的眼里除了担心,竟然还看到了柔情,就象从花三郎与花六郎的眼里看到的一样。

    这下我真是慌乱了,一个花三郎还没摆平,可千万别再出来一个啊。

    我故意放下脸来,“你来做什么?万一被你那个母夜叉的老婆知道了,她还不把雨俏的骨头拆了?”

    “真是对不起,姑娘好心来看我,竟让那悍妇胡给搅了。我是来陪礼的,请雨俏姑娘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她敢!别的事可以让她一二分。若是牵扯到雨俏姑娘,我是决不允许的!”花四郎自已拣了个圆凳坐了下来。

    这话越说越让我心慌了,这不是明摆着跟我诉说衷肠吗?

    我只能装作不知,笑嘻嘻地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没给雨俏编花篮了?”

    “姑娘喜欢吗?喜欢的话,我给你编一辈子。”

    “干吗呀干吗呀,本小姐还想多活几天呢,怎能活在一堆花圈里?”我顿着脚,故意曲解花四郎的话意。

    花四郎抿嘴一笑,不说话,灼人的眼神却飞快地从我的脸上闪过。

    我害怕这种沉寂,忙又找话题:“你跟三少爷他们要好吗?这么多兄弟之间,你跟谁最好?”

    “跟三哥走的最近……但不管是谁,只要谁跟我……跟我抢-,我就会跟谁翻脸。”

    我没听明白,“抢什么?”

    “抢-,你知道的……”

    花四郎说着,脸红起来了,眼睛却不停地偷看着我,一排白的耀眼的贝齿细密地咬着下唇。

    我的妈哟,怎么什么话题都会转到这儿来呀?

    帘子一响,进来了一个修长挺拨的人,他的话,更是救了我。“四弟在这啊?你要抢什么呢?”

    花四郎忙站了起来,脸越发红透了,支吾道:“抢……抢……”

    我替他说:“四少爷要抢人啦。”

    花三郎脸色一沉,随即便跟没事人一般,笑道:“抢谁啊?我可有句话说在头里,四弟抢谁都可以,就这丫头不行。”

    花四郎,别看他平时闷葫芦似,凡事都能隐忍,这会儿也嘣出来一句让人火冒三丈的话:“谁说了都不算,雨俏姑娘说了才算数。”

    花三郎傻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平空出来个竞争者!他一把将我抓住:“丫头你告诉他,你是谁的人?”

    我要的是花六郎啊,可这话能说吗?我怕花三郎听了伤心欲绝,我又怕花四郎太尴尬,只得劈手挥开,大声嚷道:“你们以为我是东西啊任你们抢来抢去?全给本小姐滚!”

    第一百三十五章 身世堪怜

    原来只为花三郎一个人烦心,现在好了,又多出一个花四郎。

    平心而论,花四郎各方面并不比那两只狼差。品貌出众,心灵手巧,只是比他们多一份女孩的媚态,少一份男子的阳刚。但在雄性激素自由泛滥的唯男独尊的王国里,他的这份纤弱与媚惑,反而更令人注目,更引人柔肠千转……

    怎么想起花四郎来了?还嫌自已不够乱啊?我狠掐了一把大腿,剧烈的疼痛,将花四郎在倾刻间扔出了遐思……

    “姑娘,你都坐了一个时辰了,腰不酸啊?要不出去走走吧,今儿有些凉快,是阴天。”魏嬷嬷从大开的窗户里伸进白花花的头来。

    也是,成天闷在房里也想不出什么名堂来,还不如顺其自然,水来土淹,兵来将挡,凡事到时再说。实在不行,我就过回武则天的瘾,让那几只狼全当我的面首,那就不怕某只狼伤心了吧?再不行,我来个光棍脱身,哪只狼也不要,找个空隙回现代去。反正玩也玩了,吃了吃了,也不算白穿越一趟……

    说是这么说啦,可我怎舍得撇下花六郎,花三郎啊?现在又多了一只挺不错的狼,花四郎。

    烦,真烦人!

    以前看穿越文的时候,总想让女主np 。现在轮到自已了,才发现np也有不爽的地方。人家说老婆多了吃饭晚,那老公多了可是要引起战争的哩……你看,昨天花三郎与花四郎就已经是红眼鸡似的了,差点就要干起架来……

    我站了起来,扒在窗沿上,对仍不停地纳鞋底的魏嬷嬷道:“嬷嬷,咱们出城去玩玩吧?”

    “那敢情好。”

    “那你去跟大少爷说一声,让他派个车,咱们这就去。”

    “就咱俩去?要不让三少爷陪着一块去吧?听说城外不安宁呢。”魏嬷嬷吞吞吐吐地提出这么个要求。

    我不以为然,一口否决。

    “可三少爷-”魏嬷嬷仍没有动身的意思,迟疑着。

    咦,这魏嬷嬷也奇怪了,今天一再提起花三郎做什么?

    我有些不满地取笑:“怎么,嬷嬷喜欢上了三少爷啊?满口都是花生糖。告诉你哦,糖会粘牙,小心把你仅有的二只门牙粘掉哦。”

    魏嬷嬷张开缺牙的嘴笑了,“你个姑娘,就知道跟老婆子乱开玩笑……老婆子是喜欢三少爷,可不是姑娘那种的喜欢啦……本来三少爷不让说的,可姑娘就是拿老婆子逗趣,我就说了吧。三少爷昨天就暗自交待过,让老婆子寸步不离地跟着姑娘,若是去远的地方,让老婆子一定叫上三少爷……”

    “他想干吗呀?想监视本小姐?”

    “姑娘误会三少爷了。三少爷昨天见你掉下湖,心疼的直打自已的脑袋,直怪自已不在你身边……。后来就这么交待老奴了……”

    原来是这样。我对花三郎,不自觉中又多了一层感动。

    花生糖,雨俏值得你这么倾心相待吗?

    我转过头去,不让魏嬷嬷看见已渐渐润湿的眼,口里说道:“今天不用去叫他,他出府去办事了。”

    我撒了个谎。

    魏嬷嬷信了,迈着圆规般的脚,出去了。

    梅花堡,赶车的车夫曾去过几次,所以不用多吩咐便朝城外奔去。

    我和魏嬷嬷面对面地坐着,看着她东摇西晃的样子,我笑道:“嬷嬷骨头没抖散吧?抖散了雨俏会接骨。”

    魏嬷嬷拉起我的手看了又看,嘴里“咂吧”连声:“瞧姑娘这双手,细细嫩嫩的,手指跟个水葱似的,怎会有这个本事呢?会给九夫人瞧病,又治好了五少爷的伤。阿弥陀佛,听说当时五少爷腿上的肉都已经被拉下了一大块,是姑娘拿绣花针给缝上的……姑娘,你不会是神仙投胎的吧?”

    我笑了笑,心里却在打鼓。九夫人搬出王府好长一般时间了,她完全恢复了吗?十一小姐雨嫣好吗?还有那个该死的樱桃,想必在九夫人跟前生不如死吧?

    想到小雨嫣,不自觉地想起她的身世。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小天使,她是那么懂事,处境却这么尴尬。大伙都叫她十一小姐,可王爷从来没把她当作自已的女儿,夫人们也没把她当成王爷的骨肉,难道她是大少爷的女儿吗?

    我只是随口嘟嚷着,魏嬷嬷却听见了。她不住地叹气,不住地拍着自已全是肋骨的胸部,“唉,造孽哦造孽哦!这十一小姐,说她是生在富贵已极的王府,可实际上比下等奴才还遭罪啊……九夫人疯了的这几年,没人管她吃穿,四处还遭人诟骂讥笑……偏这十一小姐,不仅出落得花骨朵一般,还比别的娃儿懂事乖巧,让人见了哪个不心疼哟……”

    “嬷嬷认识十一小姐?”话出口后,自已便笑了。这不是废话吗?大家都在府内,能不认识?

    魏嬷嬷撮起唇角,双眼盯着晃荡的车帘子,声声叹息在不大的空间里,随着车子的颠簸而显得有些刺耳。“认识,但不常见。自从王爷下了禁令让九夫人母女俩自生自灭后,十一小姐也不常出院子,别人也不敢去‘花泠溪’探望。偶尔在府内看到,也只是远远地望上一眼,谁敢违抗王爷的禁令啊。”

    “十一小姐不是王爷的亲生女儿吗?大家都说老虎都不吃自已的孩子,他就不管吗?等王爷回来,雨俏一定要替小雨嫣说句公道话。”这王爷,真是想不通。他对我这么一个旧情人的女儿都供在心尖上,为何对小雨嫣又如此残忍呢?

    “是亲生女儿没错,可不是九夫人所生。这话奴婢只跟姑娘说罢,外人可千万别提起啊。”

    魏嬷嬷的话差点吓我吓了个大跟斗,“那王爷跟谁生的十一小姐啊?为什么又会在九夫人的身边?”

    我想起九夫人对小雨嫣的那种依恋与疼爱,又觉得魏嬷嬷的话肯定不是真的,小雨嫣肯是这九夫人所生,只是父亲不知是王爷还是大少爷而已。

    魏嬷嬷摇了摇头,“这事只有我和‘花泠溪’的老婆子知情,还有就是四少爷的奶妈,樱桃的姑妈知晓。”

    什么跟什么啊?越来越乱了,怎么又扯出樱桃的姑妈来了?

    “‘花泠溪’的老婆子是老奴的堂妹,自小在府里当差,我们姐儿俩无话不说……四少爷的身世你知道吧?他从小是奶妈带大的。这樱桃的姑母啊,也是长得十分水灵,高高的胸脯,细细的腰,说话还带着一股南方的口音,说起来好像在唱曲。四少爷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王爷怜着四少爷,故常去看看他,一来二去便对奶妈有意了。没过多久,奶妈竟有喜了。这可怎么办?当时老夫人仙逝不久,王爷在孝期。嚷出来的话,王爷不是被囚禁便是要被满门抄斩,而且王爷似乎怀疑这孩子不是自已的血脉,因为奶妈是有男人的,在乡下开个小药铺,不时来王府聒噪,找奶妈要钱要粮的。王爷不承认,奶妈正想收拾行李准备回乡下生下孩子的时候,这事被王爷圈在‘花泠溪’的九夫人知道了,当夜就让奴婢的堂妹将那奶妈偷偷地传到‘花泠溪’,九个月后,奶妈就在‘花泠溪’生下了十一小姐。”

    这嬷嬷说起故事来,真是声情并茂,引人入胜。

    我半天才插嘴道:“难道别人看不出十一小姐不是九夫人生的?她又没大肚子。”

    “谁能发现呢?‘花泠溪’,当时府里的人哪个都不愿迈进一步,生怕得罪了王爷。九夫人不说借冒生一个十一小姐,哪怕说在里边生上十个也有人相信的。”

    “那,那个奶妈呢?”

    “生完孩子没几天,便偷偷地回乡下去了。当时奶妈要将孩子带走,九夫人不肯,说是王爷的骨血,不能流落在民间,当时九夫人还没生病呢……后来听说奶妈她男人嫌她不贞,将她休了……也有人说自尽了,也有人说她改嫁到外省去了,反正以后这几年就没她的消息了。”

    “王爷不知道十一小姐是谁生的吗?”心里在想,这王爷也太可恶了吧?府内养着那么多的大小老婆不算,还到处沾花惹草,连漂亮一些的奶妈也不放过,以前给他起的外号“种猪”,还真没委屈他。

    “看样子不知道。要知道的话,王爷也不至于如此对待十一小姐了,王爷一直以为十一小姐是九夫人与大少爷偷生的,所以痛恨着呢。”

    我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这么秘密的事,嬷嬷为什么要告诉雨俏呢?”

    “因为姑娘有能耐,而且深得王爷的宠爱……老奴老了,不能将这个秘密带到阴间去,那样的话,老奴的良心会不安的……老奴将这个秘密告诉姑娘,就是希望姑娘给十一小姐正名份,让王爷善待十一小姐……”

    我明白魏嬷嬷话里的用意了,也对这个有着一身奴骨的老人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而且,九夫人的形象,在我的心底越发高大起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梅花堡

    到了九夫人的“梅花堡”,我似乎突然回到了一个梦里头。

    以前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的故事与人物记不得了,可依晰地记得梦境。

    一人多高的土围墙,漆着淡黄的颜色。墙头上爬满了绿色的藤条,间或开着粉红、淡黄与浅白的小花儿。一扇深红色的门,关不住满院的茂密与阴森,梅树的虬枝,在半空中婉转交叉,错落有致……院门前,站立着一大片矮壮的针松林。远远望去,就像一个个身披蓑衣的小矮人,隐在浓郁中。

    魏嬷嬷上前敲门,敲了半天也没动静。

    车夫是个不善多言的人。他将长烟杆往墙上磕了磕,别在腰间上。又往双手吐了几口唾沫,嘿地一声便上了墙头。

    魏嬷嬷吓得低声叫:“哎哟喂,你怎能上墙啊?小心九夫人将你当贼拿哦。”

    车夫也不回答,扭身一跃,便听见墙里头传来了人体的落地声。

    嗬,看来不仅是本小姐一个人喜欢爬墙啊。

    “吱扭”一声,半边的门开了,车夫站在门里边,黑着脸道:“进来吧。”

    这车夫有点怪,不仅不说话,而且,他头上的斗笠始终低低的盖住大半个面孔……别是满脸麻子不敢见人吧?可就在他翻上墙头的一刹那,我看到他竟是一脸的清秀。皮肤虽有些粗黑,五官却十分显眼,浓眉如剑梢,隆鼻似悬胆,眼闪之间,透出一抹诡密与杀气。且他的身手异常敏捷,手臂有力,身材健硕。看得出来,这车夫很可能练过武。

    一个车夫练什么武啊?还有人劫一个赶车的?

    走进院门,你会觉得一股压力扑面而来,一条青石板的小路将浓密的梅树林一分为二。沿着蜿蜒的小道往里走,听着梅树间的蝉噪,阵阵的凉意从树的缝隙中隐出来吞噬身子上的汗迹……

    “一直往前走,前面的屋子就是。奴才在这儿候着。”车夫站住了,低低地说。

    “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想不到说话还蛮好听的。”我回过头看着他。

    他蹲在树下,低着头,硕大的斗笠连他大半个身子都遮住了。他依旧不回答,但从斗笠下冒出缕缕烟雾来。

    好个古怪的人!他是不是男人啊?是男人的话,哪个能对本小姐的美貌视若无睹?

    魏嬷嬷见我有些失落,笑道:“姑娘别理他。这个人从来都是怪怪的,爱理不理,好像谁欠他银子似的……王爷也不知从哪掏弄来的这么个活宝,唉,真是各人入各人的眼。”

    我的心一动,闪过了一个莫名的念头。可没有捕促到,不知是什么。

    梅树林尽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口澄蓝的池塘。池塘的一角,浮着绿洼洼的东西,魏嬷嬷说那是叫浮萍……靠近一排平房的池塘边沿,伸向水面的石板上,蹲着一个人,好像在洗衣服。

    魏嬷嬷快步地走了过去,高声喊道:“姑娘,九夫人可在家啊?”

    那人也不抬头,半天才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在……”

    尽管只有一个字,我却觉得声音很熟悉。

    我沿着塘沿走过去,走到那个人的身后,望着这人窈窕的身影,修长且有些粗糙的手指,我知道是谁了!

    “樱桃你好啊……”

    蹲着的那个人,闻声,一下站了起来,见是我,一手捋去遮在眉前的乱发,两眼窜出灼人的火花,好像那火就能将我活活地烧死。死死地咬着唇,将手中的衣服“啪”地一下扔在了水里,转身便往前面的屋子走去。

    魏嬷嬷在身后不满地说:“这丫头,一点儿礼数也不懂。”

    “她不是不懂,而是想吃人啦。”我应道。

    “吃人?想吃谁?这里不缺吃喝,又不像以前的年景,不吃人要死人。”

    我知道魏嬷嬷听不明白我的话意,也不想解释,也就傻笑着了之。

    从屋里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手里还端着一笸箩的青菜,两人手拉着手往塘边来。

    我认出其中的一个,大声地叫了出来:“小雨嫣,十一小姐……”

    个子较为娇小的,穿着一身粉色衣裙的姑娘朝我飞奔过来,头上粉色的绸带如一只翩飞的蝶儿……“雨俏姐姐,雨俏姐姐!”

    雨嫣扑进我的怀里,仰起秀美清纯的脸蛋,娇俏地嗔怪着:“雨俏姐姐,雨嫣到‘梅花堡’都这么久了,你才第一次来看我。”

    “对不起对不起,是姐姐不好。”

    魏嬷嬷乐呵呵地笑道:“十一小姐莫怪姑娘,姑娘前阵子不好出来见人哩,要不早就来看十一小姐了。”

    “姐姐怎么啦,生病了?”雨嫣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又道:“不像啊,姐姐不像生病的样子哦。”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我挑了个很关心的话题,悄悄地问雨嫣:“那个樱桃在这里老实吗?会不会欺负你娘和你?”

    雨嫣一手拉着往前走,一边无城府地答道:“她很好啊,做饭洗衣,还跟那两丫头抢事情做呢。对我娘和我也好,不像以前那般凶狠了。”

    樱桃变好了?不可思议!就看着她刚才对我的那付凶相,她就改变不了。

    “是吗?那真是老虎吃素不吃人了。”暗自却在替九夫人她们担心,凭我对樱桃的了解,她是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外表看去也许很老实,心里阴险着呢。

    说话间,九夫人已迎了出来:“雨俏姑娘来了?稀客稀客,快请里面坐。”

    屋子外头,有个很大的葡萄架,架上已挂满串串的青绿的小葡萄。棚架下,磊着石桌石凳,“就在这儿坐吧,这儿荫凉。”我笑着说。

    九夫人颌首同意,率先在石凳上坐下,抬头看着垂下来的葡萄,道:“雨俏姑娘下回来,这葡萄就该红紫了。”

    坐下,雨嫣依旧伏在我的怀里,九夫人几次叫她别累了姐姐也不听。望着撒娇的十一小姐,我心里又是一阵的酸疼。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她的身世怎会这么凄凉与曲折啊……“没关系,雨俏也喜欢和十一小姐玩。”

    九夫人比在王府的时候略胖了一些,脸上也比那时白嫩,眉宇之间添了几分舒爽与适意。一身月白蓝的衣着,恰恰显出她的淡雅与娴静……

    “我看看,你脸上的伤都好了吧?”九夫人凑前来,细细地看着。

    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好了,九夫人看不出来了吧?”

    魏嬷嬷一边将茶从身边的丫头手上端过,一边恨恨地说:“幸亏看不出来。若是留下个一星半点的伤疤,别说王爷会生吃了那个死丫头,三少爷也不会放过她,她-”

    怎么当众扯出三少爷来了?我忙止住:“嬷嬷,咱们不是带了许多吃的东西吗?快拿出来给十一小姐吃。”

    九夫人却听出味儿来了,笑道:“三少爷?嗯,太好了,与咱们的雨俏正好是天生的一对。”

    “谁说不是呢?这是明摆着的事了,一等王爷回来便办事,姑娘还-”

    这嬷嬷原来不是很爱说话的呀,今天怎么成了长舌妇了?我提高声音喊道:“嬷嬷,你不说话不会当你是哑巴吧?”

    九夫人与魏嬷嬷,外带着听不懂话的雨嫣,都齐齐地笑了起来。

    一个身影在笑声中从屋角飞快地往池塘奔去,是樱桃!

    “九夫人,樱桃在你这儿没使坏吧?”

    亲们,今日的第二章上传完毕,请亲们查收哦。

    亲爱的亲们,祝大家周未愉快!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中毒

    “明里倒是没发现她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可谁知她背地里会做些什么?这个人我算是看明白了。外表一付老实相,可她心地太坏了。”九夫人也凝视着樱桃的背影,说。

    “九夫人知道将她放在这里的用意吗?”我提醒九夫人。

    九夫人含笑不语。

    我以为她不明白,便接下去说:“王爷的意思就是让你好好地修理她,报这么多年的仇…。。你可以随时羞辱她,折磨她,让她一天到晚做又脏又累的活,可以不给她饭吃,不给她觉睡,高兴就去骂她几个时辰,心里怎么畅快就怎么做……九夫人不会忘了当年她是怎么待你的吧?若不是她,你现在和大少爷会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即便是和王爷在一起,若不是她搞鬼,王爷也会好好地待你的,你的这一辈子-”

    九夫人的脸色一下如明处的葡萄叶,绿中带白,她无力地伸手摆了摆,极小声地说道:“算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不提了。她也够惨的啦,孩子没了,大少爷也不要她了,老天已经惩罚过她了……”

    这九夫人的心肠也未免太好了吧?难道她不恨樱桃?

    茂密、层叠的葡萄藤叶,除了能给人带人荫凉,它还遮住肆意爬行的虫子……我看到好几条毛绒绒的黑虫,沿着枝干往下蠕动着,好恶心。

    我怏怏地站了起来,勉强笑道:“九夫人,雨俏要告辞了。”

    九夫人还没开口,雨嫣却紧拽着我的手,急急地说:“姐姐不走,雨俏姐姐在这儿住个晚上吧。”

    小脸仰起,圆圆的眼里全是央求,一付小可怜的样子。

    “不行啊小雨嫣,姐姐若不回去的话,十一小姐的哥哥会焦急的哦。”我很体谅小雨嫣的寂寞,小小的年纪,好像注定就要跟孤寂相伴。在王府里的“花泠溪”如此,在城外的“梅花堡”也一样。除了九夫人,就是二、三个粗笨的丫头,她确实很闷的。

    “雨俏姐姐,求你了,就在这里住一夜吧?雨嫣采了很多野花呢,陪姐姐进屋看看吧?可好看了。”说着,雨嫣拉着我硬往里拽。

    九夫人劝道:“嫣儿乖,听话,让姐姐回去。再耽搁一会,城门关了便进不去了。”

    谁知雨嫣听了这话,竟笑了起来,一脸的酒窝,“关了城门好,太好了。”

    我蹲下去哄她:“十一小姐真听话。雨俏姐姐现在回去,明儿再来,给小雨嫣带许多好玩的玩意……好吗?十一小姐喜欢什么就给你带什么。”

    “雨嫣不要什么玩意,雨嫣就要姐姐,就要姐姐……”

    九夫人看了看天空,沉下脸道:“放开雨俏姐姐,再不听话,小心娘打你的手心。”

    雨嫣朝九夫人看了看,缓缓地放开了小手,一声不响地朝屋里走去。进了屋,关上门,我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却很凄楚。

    我心里也很难受,转过身准备告辞。魏嬷嬷却说:

    “要不跟车夫说一声,让他回去跟大少爷、大少奶奶知会一声,咱们就在这住一夜也无妨。九夫人又不是外人……老奴老了,心肠却比先前软了,看不得孩子伤心难过。”

    “可以吗?”我巴不得在这住一晚。在王府被“软禁”了这么久,今天这么一出来,真有一种被放风的感觉。

    “没什么不可以的,这‘梅花堡’也是王府的财产。老夫人活着的时候,每当炎热的夏天,总要带着我们到这儿住上一段时日……姑娘就当是在王府的别的屋里过了一夜。”

    魏嬷嬷这么一说,我就没有顾虑了,跳着去找十一小姐,“小雨嫣,小雨嫣,姐姐不走了,今晚在这儿陪你。”

    九夫人轻声笑道:“雨俏姑娘还是个孩子的心性。”

    “可不?眼瞧着就要当少奶奶了,还是跟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魏嬷嬷随声附和。

    我扭过头:“不许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晚餐,是九夫人亲自下厨烹制的美味。有粟子炖鸡、玉兰炒笋片,有磨菇红烧水鸭、四喜丸子,还有许多道叫不上名儿的菜肴……

    看我吃的满嘴流油,九夫人还一再客气:“乡里没好招待,都是些堡里养的种的,姑娘随意吃些罢。”

    还随意吃些,我的小肚皮快要撑裂了。

    我嘴里嚼着一块浇汁的“松鼠鱼”,含糊不清地说:“真好吃……比……王府里的好吃多了……”

    好不容易吃好饭,又陪着十一小姐玩了好一会,直到魏嬷嬷第三次进来催,我才打着哈欠道:“好困。小雨嫣也回你娘屋吧。”

    谁知小雨嫣甩掉了绣花鞋,钻进被窝,“不,今夜雨嫣要跟姐姐睡。”

    真是块小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也不知睡到几点,昏睡着的我突然被身边的哭声惊醒。

    我一骨碌地爬起来,伸手便去摸,“小雨嫣,你怎么啦,怎么了?”

    窗外投进了迷蒙的月色,浅淡的光照在了蜷缩着身子哭叫的十一小姐身上……“告诉姐姐,你到底是怎么了?”

    “姐姐……我难受……姐……姐,雨嫣……肚子,肚子疼……疼……”

    我一把将浑身湿透的雨嫣抱起,“别哭,小雨嫣别哭,姐姐给你摸摸。”

    可能是今晚跟我一样吃多了吧?引起肠胃痉挛。我想。

    谁知小雨嫣的疼痛没有减弱,反而是她的哭喊声越来越微弱了,她的唇边,竟然流出一缕白沫来。

    这下我有点慌了,看样子好像是中毒的样子。我一边大声叫魏嬷嬷与九夫人,一边将雨嫣面朝下横卧,右手便抠进小雨嫣细小的喉管。

    等九夫人她们撑着油灯赶进来的时候,雨嫣已吐出一大堆的东西,可她的面色,却越来越难看,呼吸越来越弱……

    我急着对哭喊着的九夫人吼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这附近有没有大夫?快去叫。再迟一会,十一小姐怕是……快啊……”

    一个大点的丫头应声跑了出去。

    九夫人搂过已失去知觉的雨嫣,大哭:“孩子,孩子啊,你怎么了?昨晚睡下还好好的啊……”

    我简短地说了一句:“雨嫣好像是中毒了……嬷嬷,来,你帮我……”

    我从床下拿起夜壶,对九夫人道:“你们拨开她的嘴。”

    九夫人哭着迟疑着。

    魏嬷嬷也不顾上下尊卑了,大声叫道:“快啊九夫人,你难道不信姑娘?”

    将一壶尿灌下去后,我喊着:“谁去把你们的大锅拿来?”

    大锅扛来后,我将锅朝下放好,马上又让九夫人将雨嫣面朝下放在锅上顶。

    雨嫣在锅顶上又吐出许多污物来。

    接着,我又如法炮制,直到第三壶的尿都吐出来的时候,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随着先前奔出去的那个丫头冲进屋来。

    大夫看了看雨嫣的舌头,又翻了翻眼皮,搭着脉诊了半天,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小小姐想着是中了毒了。”

    九夫人一把抓住大夫的手,“老先生,有碍无碍啊?老先生啊,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啊……”

    老人看了看满地的尿迹与污物,说:“幸亏都吐出来了……胃里的毒素是吐出来了,可到了血脉的毒性就有些麻烦了……也不知这是啥毒,毒性太大了……唉……”

    这正是我担心的。在落后的古代,一切的抢救措施和药物都没有。我拉着他问:“大夫有银针吗?在人体的中脘、天枢与足三里施针可能有些效果。”

    老人惊讶地抬头看我:“看你这姑娘还懂医理,老夫正要如此这般做呢,就是不知这效果如何……原来是姑娘做了先前的一切,若不然,这小小姐怕是这会儿就……”

    老人不说下去了。他咽下去的话,其实大家都明白。

    我将九夫人与大伙全招呼到屋外,说是有话说。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哪,这是什么世道啊!

    趁大夫给雨嫣扎针之机,我请九夫人将她的丫头婆子全招呼到隔壁的前厅。

    九夫人的下人并不多,包括樱桃才四个。

    微明的晨曦透过门窗,淡淡地泻在众人的身上。好似一层雾纱,将各人的眉眼匀整得影影绰绰……我拿眼扫了一下眼前的人,除了九夫人仍在流泪不止外,其他的人,有的惊慌,有的发蒙,而有的也在流泪。不大的厅堂里,偏少了一个人。

    “樱桃呢?”我不知自已在问谁,口气也很唐突。

    几个丫头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道:“昨晚樱桃也喊肚痛来着,这会儿也不知怎样了。”

    她也肚疼?这么凑巧?自从发现雨嫣出现了中毒症状,尤其看到那只试毒的大公鸡在吃了几口雨嫣的呕吐物便蹬腿抽搐而死的时候,我的心里便圈定了下毒的人选。难道我想错了?那是谁要下毒害她俩呢?

    “嬷嬷你是经过世面的,你帮雨俏去看看那个樱桃这会儿怎样了。”我唤过魏嬷嬷,说。

    我让丫头们侍候九夫人洗洗脸,我站在旁边道:“九夫人,雨俏有件事想不明白。小雨嫣吃的东西我们都吃了,为什么我们没事而雨嫣却中了毒?虽说小孩子体弱,同样的毒量,也许大小的中毒症状会轻一些,而孩子反应会更重一些。可我们一点症状也没出现啊,这就奇怪了……九夫人,你帮雨俏想想,小雨嫣饭后还吃了什么东西吗?”

    九夫人将帕子捂住了眼,半日才哽咽道:“昨晚一直嚷吃太饱,没见她吃什么啊?”

    这太奇怪了。

    我转身跑回到房间,不顾那位大夫老人惊讶的眼神,拿根棍子,细细地挑看十一小姐的呕吐物。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姑娘看出什么来了吗?”老人问。

    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全是昨晚桌上的那些食物,并没发现别的东西。这些东西大家都吃了,怎么偏偏十一小姐中了毒呢?”

    老大夫也是一脸的凝重,他从雨嫣的中脘穴位拨起一根银针来,随手又往足三里这个穴位捻了进去。

    我阻挡已来不及了,脱口叫道:“大夫怎么不消毒啊?”

    老大夫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又摇了摇头,“姑娘想必出身仵作之家吧?”

    仵作?

    老大夫又道:“看姑娘的身手及给小小姐洗胃,翻拣吐出来的食物的熟练的动作。凭这些,老朽断定姑娘出身在仵作之家。”

    管他什么作,你给我把十一小姐救回来才是正事。

    老大夫叹着气道:“唉,看样子,这小小姐的性命有可能保得住。担心的是小小姐年小年弱,而毒性又进了血脉,进了大脑。既使能存活,想必也只能是个活死人了。”

    “什么是活死人?”我一听这话就焦急了。

    “姑娘精通医理,连这也不懂?就是一息尚存,但再也不能开口睁眼,没意识无举动……”

    我明白了,就是现代人常说的“植物人”!

    “不!她还这么小,怎能成为植物人呢?好大夫,你救救她吧,你要什么?银子?还是什么?只要能治好她,哪怕你老人家要座金山我也去给你弄来!老人家,雨俏求你了!”我跪下去了,泪像泉涌,禁不住了大哭起来。

    老人将我扶了起来,摇着头道:“姑娘也通医理,不是老朽不肯用心,而是实在没法子啊……。看着这么个天仙般的小小姐成这样,老朽的心里也痛得紧啊……”

    我知道他说的是心里话。

    我狠狠地抹了把泪,恨声道:“这很明显,是有人给十一小姐下的毒。等我查出这个人来,我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既然吃的东西大家都吃了,为何单小小姐中毒?看来还要从别的细节去想。比如,饭后小小姐有没有单独吃过零食,有没有单独喝过茶汤?这些好好查查,十一小姐总不至于自已服毒吧?”试试在百度搜索“”

    老大夫的话点醒了我。

    我跑了出去。

    到了前厅,樱桃却扶着一个小丫头随魏嬷嬷走了出来。看她的脸色,腊黄,眼皮浮肿,唇色淡白,这些是装不出来的。

    那个小丫头也说:“樱桃姐姐吐了好几次了,连黄胆水都出来了。”

    我让魏嬷嬷将丫头们全带下去,我觉得现在不仅要查清十一小姐中毒的原因,而且要把十一小姐中毒的后果告诉九夫人,让她心中有数。

    九夫人还没听完就受不了了,两眼一翻,便失去了知觉。

    我心里很辛酸,却不慌乱,直接掐九夫人的仁中……这母女俩也太苦了,老天真是没长眼啊!雨嫣苦了八年了,好日子刚开了头,我还想等王爷回来将她的身世公开,让王爷认回去呢,谁知她却成了植物人!老天爷啊,我诅咒你……

    九夫人慢悠修地醒来,泪水,从她空洞的大眼里不断歇地乱滚……“九夫人,你哭吧,你哭出来就会好受一些……”

    我只能重复地说着这几句话,说着说着,我自已又绷不住了,像孩子似地大哭了起来。

    九夫人反过来劝我:“雨俏姑娘莫太伤悲……不管怎么说,只要雨嫣能活着,我心里就不会太难受……只要雨嫣还有口气,我就觉得有依靠……”

    天哪,这是什么世道啊!怎么所有的痛苦与悲惨都要强加到已经是浸泡在黄连汤里的可怜人的身上啊……今天的第二章,亲们别漏看哦。

    第一百三十九章 替身?

    老郎中走了,我望着熟睡中的小雨嫣。秀美的小脸蛋,似乎在一夜间便缩水了。微微皱起,肤色白中带青。平时最灵动、最有生气的大眼,此刻,微微阖着,浓长的睫毛如羽扇,散开在眼颊下。尖翘的鼻尖不时地翕动着,失去血色的唇如经了雨水的花瓣,染上了凄迷与无奈,令人不忍卒看……

    我扭过头去,眼里的疼痛与酸涩,让我感到自已的眼泪已经流光了,流尽了。

    “雨俏姑娘,你放心回去吧……雨嫣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九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我的身边。似在安慰我,实则上就是在安慰她自已。

    我不敢开口,我怕自已一张嘴会把哭声放出来……九夫人可能不知道十一小姐病情的严重性。一个被毒素漫延到血液与大脑的人,他(她)最好的结果,就是成为一个毫无知觉的植物人,也就是他们所说的“活死人”!

    我不敢把这话告诉九夫人,那样太残忍了。就让她抱着一丝丝希望吧,每个人不是有了希望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我点着头:“是……一定会的……十一小姐一定会好起来的……她说要陪我,陪我去山上采野花呢……”

    九夫人又将脸埋进手中的巾帕里,无声,却看到她瘦削的双肩在颤动。

    九夫人在痛哭!可我想不出什么好词来宽她的心,我自已还想靠在别人的怀里获得一些支撑呢。

    屋内,十一小姐甜甜地浑睡着,也不知她这一觉要睡到什么时候。我与九夫人,各有各的痛苦,但有个念头,彼此的心里一定都有,那就是,是谁给雨嫣下了毒?这个下毒之人,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魏嬷嬷小心翼翼地潜进来:“姑娘,三少爷接你来了。”

    我没有反应,谁来又能怎样?除非他是华陀再世,能救活小雨嫣的命!

    九夫人倒是站了起来。

    花三郎匆匆进来,口里嚷道:“小丫头……玩心未泯啊,出来便不想回去了?”

    迎头看见了双眼红肿且一脸憔悴的九夫人,不免愣了一下,随即便客气地与九夫人施礼请安。

    九夫人略略地点了点头,“三少爷辛苦了。”

    “傻丫头,回去吧,还不想走啊?”花三郎见我安坐不动,笑道。

    我一下便跳了起来,将花三郎扯出大门外,“你没长眼啊?亏你笑得出来。”

    “怎么了,生气了?见你一晚没回去好担心,一大早回了大哥便来接你了……你不会还想在这儿住上十天半月吧?”

    看着花三郎真诚又柔情四溢的诙谐,我真是骂,骂不出来,笑,更笑不出来。

    我低声将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花三郎。

    花三郎一惊,“真事?”

    说完,扔下我便冲进去看十一小姐。

    半天,他才出来,眼眶已不由自主地红了。

    花三郎对扶着门框的九夫人说了句:“回去立刻请几位好的先生来,请匆太担心。”

    九夫人只是应了一声:“三少爷费心了。”

    花三郎也不再说什么,拉起我就走。

    我能体谅他们这种微妙且尴尬的关系。九夫人本来应是花生糖的嫂子,却成了庶母;花生糖本应是九夫人的小叔子,不小心却成了差一辈的儿子……是够乱的。

    坐在仍是那个斗笠盖住脸孔的人赶的车上,我好像虚脱了一段,合着眼,脑里满是雨嫣活泼可爱娇俏的样子……

    “小丫头想必是被这件事吓坏了吧?瞧你脸上青一块灰一块的。来,靠在我肩上睡会儿吧。”花三郎怜惜地说着。手,悄悄地伸过来。

    我半睁开眼,看着坐对面的魏嬷嬷,紧闭着眼,花白的头颅随着马车的节奏而乱晃。

    我推开花三郎的手,皱着一直没舒展开的眉头问:“你说,是谁会给小雨嫣下毒呢?又是在什么东西里下的毒,在什么时间?吃饭的时候我们大家一块吃的呀,为什么单单小雨嫣中毒呢?真奇怪。更让人想不明白的是,那樱桃怎么也有明显中毒的迹象啊?一开始我还怀疑是她下的毒。”

    花三郎也沉入深思,他双手托腮,波光潋滟的眼睛看着脚底的车铺板,半天也没看他眨下眼。

    见他一会点头一会摇头,我用肘子撞了一下他,“喂,你在想什么啊?”

    花三郎转头死死地盯着我,一把便将我紧搂在怀里。

    我挣扎,轻声道:“要死啦……嬷嬷看着呢。”

    嬷嬷依然闭着眼,依旧晃着身子,嘴里却说:“谁说的?老婆子两眼可一直没睁开。”

    花三郎不松手,他很沉郁地说:“傻丫头,依我分析,这小雨嫣是当了你的替身了,是有人要给你下毒。”

    “胡说什么呢?除了樱桃跟我有仇,其他的几个丫头本小姐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们干吗要给我下毒?”

    “不会是她们。”

    “不是她们,难道是九夫人?更不会是了。雨俏对她有恩,她对樱桃都下不了狠心,她会无缘无故地给我下毒?总得有个理由啊。”若是说九夫人给我下毒,那是打死我也不相信。

    花三郎张了张嘴,正想接着说下去。

    马车突然停了,车帘外传来那个车夫翁声翁气的说话声:“到了,请各位下车吧。”

    下车进了府门,我对魏嬷嬷说:“嬷嬷先回去,我要去‘花涓溪’一下。”

    魏嬷嬷看了看霜打似的花三郎,点着头道:“好,出去回来,是得去大少爷那儿吱一声的,也是个道理……姑娘自已小心点吧……三少爷不陪着去?”

    我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了,头也不回地说:“不用,我自已去吧。”

    花三郎好像突然惊醒,忙跑过来,“我陪你去,我陪你去。”

    到了“花涓溪”,不经丫头通报,月霓迎了出来,笑道:“疯丫头,碰到块石头有三句话,去个地方就要赖在那儿一个晚上。”

    我没心情与月霓开玩笑。边往上房走去,边问:“大少爷在吗?那个……那个姐也在吗?”当着别人,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称呼丑小姐为“姐”。

    月霓并头走着,一路与碰到的丫头婆子们点着头。看她舒心的样子,我知道她现在的日子还算过得不错……“在。可忙着呢,忙着给未出世的小少爷传工匠整修屋子呢。”月霓笑微微地答道。

    我不再说话了。

    月霓惊讶:“喜鹊般噪聒个不停的小嘴儿,今儿怎么闭上了?”

    花三郎拉了拉月霓的袖子,然后对她摆了摆手。

    第一百四十章 作祸之人,是谁?

    当我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还是一脸喜气的大少爷与丑小姐时,大少爷一下站了起来,身子控制不住地乱颤,连嗓音也变得有些尖厉:“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不知道大少爷对雨嫣的身世是怎么看待的,会不会也跟别人一样,觉得雨嫣是自已的女儿。但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他的心一定如撕裂般地疼痛。

    花三郎坐在对面的圈椅上,不停地抚摸着滑溜的扶手。这时,他说:“先派人将常在府中走动的大夫传几位过去看看吧?兴许有救也不一定。”

    大少爷闻言,站起来就扑出去,扶着门边,一迭声地高喊:“来人,快来人……人都上哪儿去了?快,快传管家!”

    大少爷平素很沉稳。不管是走路还是说话,给人的感觉好像是老虎就在眼前了,他都不会跑,不会高声喊……此刻这付火烧眉毛的神情,明眼的人,都能看出大少爷是慌了神了,急火攻心。

    我有些担心地偷偷看了一眼丑小姐,生怕她吃醋发怒。

    大少爷与九夫人的关系我曾告诉过她。

    谁知她也站了起来,对月霓吩咐道:“你叫几个人分头去找花管家,让他亲自领着大夫去‘梅花堡’。救人的事,早一刻好一刻。”

    丑小姐的表现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看样子,爱情可以改变人的心态。

    大少爷对丑小姐微微的点了点头,丑小姐只是回应他浅浅地一笑,然后便拉过我,详细地问起昨晚事故发生前后的细节。

    丑小姐不亏是出身大家的小姐,有非凡的洞察力与见解,她马上说:“这事非同一般,十一小姐只是个替死鬼而已。依我看,这下毒之事是针对雨俏这丫头来的,或是想借机将下毒的事裁脏到她的身上。你们想啊,要想害十一小姐的话,哪天不是机会,偏要雨丫头过去才发生这下毒事件?这不明摆着的吗?”

    大少爷还是有点不明白:“梅花堡的人跟雨俏姑娘又没仇无恨的,干吗要这么做啊?”

    丑小姐冷冷一笑,不回答大少爷的问题,却回过头问我:“你刚才说樱桃这个死贱货也中毒了?”

    “是啊。”我不明就里地回道。

    “哼,哼,这事我明白了,是那个贱货想给你下毒,却不小心毒着十一小姐了,事情就这么简单。”丑小姐继续冷笑着。

    事情牵扯到樱桃,大少爷很窘迫,转过身去,望着窗外的云卷云舒,不作声。

    花三郎将椅子往丑小姐身边拖了拖,急切问道:“请大嫂细细明说……你的意思是樱桃下的毒,可她为什么自已也中了毒啊?”

    丑小姐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大少爷,放低声调道:“我正是从烂污货也中毒的这件事上看出端倪了。梅花堡有好几个人吧?丫头也有四个,为何单是那个贱货随着中了毒呢?她这是想把自已从中毒这件事上摘出来,好让别人怀疑不上她。谁知这欲盖弥彰的把戏,却把贱货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我和花三郎想想,好像确是这样的。

    大少爷仍扶着窗沿上,没说话,却一掌击在窗框上,惊飞了一群在窗外树上追逐嬉戏的白毛黑嘴的大鸟。

    丑小姐拉我坐在床沿上,她也在身边坐下,盯着我的眼,又问出一个我至今也想不出答案的问题:“十一小姐晚饭是与你们一处吃的,下桌后到临睡前又吃了些什么?”

    这问题不用过大脑想,我便脱口而出:“没有。”饭后睡前,我一直跟小雨嫣在一块。

    “没吃过东西?这毒物是如何到肚里的呢?难道毒物变成蚊子飞进十一小姐的肚子里?”

    丑小姐的话让我想笑又笑不出来,心里好像压着沉旬旬的磨盘,让我透不过气来。

    大少爷回过头来,神情很复杂,他吞吞吐吐地说:“可能,可能不是……也有可能。”

    大少爷的话,我明白其中的意思,也很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樱桃毕竟曾是他的侍妾,他也曾喜欢过她。他恨那个给十一小姐下毒的人,却不希望那个人是樱桃!

    丑小姐也听明白了,便有些不依了,声音有些粗鲁,“什么可能不可能的?不是那贱货还能是谁?”

    花三郎不想介于他们夫妻间的吃味,他轻声问我:“没吃东西难道没喝茶水吗?你平时饭后不是总要来盅绿茶?”

    “本想喝来着,可肚子实在是太胀了,就没喝。九夫人的手艺实在是绝了,她做的菜样样好吃……”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忆着。

    花三郎宠溺地看了我一眼。

    丑小姐也看了我一眼,眼里却是探究与不解,“九夫人……呃,那个九夫人也与你们一块吃的晚饭吧?”

    “是啊,我见九夫人的胃口也挺好的,劝雨俏吃的时候她自已也吃。”我不明白丑小姐这几句话的意思,歪着头看她。

    大少爷走了过来,神色更不自然了,“她……她不会的……她怎会给雨俏下毒呢,她不是那样的人......”

    丑小姐不满地斜了一眼大少爷,“老娘有说她下毒啦?”

    大少爷嘿嘿了两声,摆了摆手,“少奶奶多心了……莫生气……”

    丑小姐才有些悦色地说:“我并没说九夫人下的毒,我是在问清楚当时的状况……雨丫头,再想想,你和十一小姐在一处玩的时候,还有什么人到过你们的屋?”

    谁来过呢?九夫人稍坐一会便回房了,魏嬷嬷随着一块走的……我突然想起了:“对了,有个小丫头曾给雨俏端进一碗行食的‘神曲’汤来。我嫌那味怪怪的就没喝。”

    “哦?那十一小姐喝了吗?”丑小姐一下惊觉了起来。

    大少爷与花三郎也很紧张。

    我想了想,“好像没见她喝啊……当时那丫头只是端进来一碗,说是九夫人吩咐给熬的……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来。”

    屋里的人忙凑过来,“什么事?什么事?”

    “我半途的时候上了一趟洗手间,也就是茅房啦。回来的时候,小雨嫣坐在床上玩,一只手不停地扇着,咧着小嘴,还直嚷嚷”好臭好臭“。我当时以为她嫌我在茅房里出来有臭味呢,还把她按在床上挠痒痒……当时我好像在她身上嗅到一股那药味。”

    “你当时看没看那只药碗啊?”

    谁会注意哪个啊?我摇了摇头。

    “明白了,这是人把毒下在那只行食的药碗里了。本来是给雨俏这傻丫头喝的,可不小心让十一小姐喝了。”丑小姐马上下了断论。

    “那究竟是谁下的毒?”我,大少爷、花三郎,齐齐地把目光锁住了丑小姐。

    “樱桃!除了她没别人。九夫人没有这个理由给雨俏下毒,既使要下毒,也要避开十一小姐啊,人说虎毒不食子,她怎会让人将药碗放在那里便自已离开?能放心离开吗?她不怕十一小姐将那碗药喝了啊?所以,只有是樱桃这个贱人使的坏。”

    丑小姐的话合情合理,推断的严丝合缝。

    花三郎大惊失色,“真是吓死人了,差一点啊。”

    大少爷沉着脸道:“三弟,你去一趟梅花堡,将那个送药的丫头弄回府来。还有,别让她跑了。”

    我们都知道大少爷口中的“她”是谁,所以都透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竟跑了?

    窗外,除了几只在竹笼里跳来跳去的鹦鹉折腾出来的噪音外,一片安静,走廊与过道上也人迹罕见……这桂姐确是领导有方,“清风冷月”的丫头婆子们各司其职,竟然没看到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我趴在窗台上,支着下巴,望着天井里的阳光渐渐地往西边挪去。大铜缸里的睡莲,慢慢地在荫凉处舒展开了叶子。一只大大的蜻蜓立在铜缸边沿,不停地舞动着翅膀与长长的尾巴……“姑娘,躺床上睡会儿吧,晚饭还有一个时辰呢。昨晚一夜没合眼,又闹了一上午。别又说没事,小脸儿青青的,待会儿三少爷来了又该心疼了。”魏嬷嬷端了一碗冰镇的银耳红枣,搁在我的面前,轻轻地劝道。

    我也懒得端起,低下头,就着碗沿喝了一大口,侧过头问:“嬷嬷,这花生糖怎么还不回来呀?”

    魏嬷嬷看我的样子,笑了,道:“也去好几个时辰了,想必就到家了。姑娘放宽心,三少爷啊,一回来准先到姑娘这儿来报到。姑娘不想他,三少爷还惦着姑娘呢。”

    我被嬷嬷说得脸红了起来,抢白道:“谁要他惦记啊。”

    魏嬷嬷宽厚地笑了笑,不再说话,顺手又拿起那个笸箩。

    我看她拿那个东东就焦急,忙笑道:“嬷嬷你把那个东西拿出去吧,雨俏一听那个纳底的声音就要发疯……对了,嬷嬷昨夜不是也没睡好吧?回你的屋去睡觉吧,我这儿又没事。”

    魏嬷嬷的脸上明显地透出倦容,可她摇了摇头:“等三少爷回来再说吧。”

    嗨,这是什么道理啊?“什么意思?难道要花生糖哄嬷嬷你睡啊?”

    魏嬷嬷正迎着光线穿针呢,听我这么一说,咧开干瘪的嘴,笑不连声:“嘿嘿……姑娘,姑娘你说什么呢?三少爷走前嘱咐过,让老婆子不离你左右……”

    “你就那么听他的呀?”

    “三少爷真心喜欢姑娘,而老奴也喜欢姑娘,所以三少爷的话就得听。”

    咳,这魏嬷嬷还真是一条筋。

    我看她半天也穿不进去,伸过手:“我帮你穿吧。把针孔弄成眼珠子那么大你就可以自已穿了。”

    俩人取笑了一阵,我不自觉地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怎么还不回来呀?不会出什么事吧?”

    “呸,呸,呸!能出什么事啊?三少爷那么大的个儿,带去的几个小厮又是五大三粗的,还怕对不付了那个坏樱桃?”魏嬷嬷往地下吐着唾沫,道。

    可她的身子,却禁不住挨近窗台,向外眺望。

    我背对着门坐着,免得这双不听话的眼睛老往外瞟。装作镇静地拿出一本书来,看了半天。魏嬷嬷侧着身子看了看我手中的书,笑道:“姑娘越发厉害了,书还可以倒过来看。”

    我将书掉过来,脸便红了,讪讪地问:“魏嬷嬷会认字?”

    见魏嬷魏笑的有些暖昧,我撅起嘴,哼了一声,说:“嬷嬷不知道什么叫倒背如流吧?雨俏练的就是那个功夫,练的时候书自然得倒着看。”

    魏嬷嬷笑得满脸盛开了菊花,用鞋底指着我:“老奴长见识了,姑娘将书倒拿是在练功夫……”

    帘外突然响起了久盼的声音:“小丫头在练什么功夫啊?”

    一阵刚毅的脚步声渐近,花三郎阳光且柔和的面容已悬在我的头顶上了。

    我忙转过身子,“怎么去那么久啊,那个死樱桃呢?在大少爷那里啦?”

    我觉得让大少爷来处理樱桃有点不合适。不是说大少爷会包庇那个死女人,而是面对着昔日的情人沦落成魔鬼一般的人,大少爷会受不了,那样对大少爷太残忍了。

    花三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樱桃跑了,我们到那儿的时候便不见她了……那个端药的小丫头倒在,可她真是不知情的,说樱桃姐姐让她端进去便端进去了……我带着人到处寻找,连樱桃的姑母家也找去过了,没有踪影,不知跑哪儿去了。”

    樱桃的逃跑,只能坐实她下毒之事,否则她好好的跑什么?

    可就让她这么跑了,也太便宜她了。所有遭她陷害的人能答应吗?

    我的心里一下子好像被塞进破棉絮似的,乱糟糟的。

    我不满地吼道:“一个坏事做绝的坏女人就这样溜之大吉了?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不行,你得给我去找出来,我要亲手宰了她!她竟还敢给本小姐下毒!”

    花三郎的浓眉蹙成一团,额头上溢满汗珠,青灰的长衫上,前胸后背已湿了一大片……他将魏嬷嬷端来的金银花泡甘草的凉茶递至我的唇边,“先喝口凉茶降降心火……丫头放心,她跑得了一时还能跑得了一世?”

    看花三郎一身热汗蒸腾的样子,他已经尽力了,我把责怪埋怨他的话咽了下去。却气忿不过,转身爬床上面朝里躺下,不理花三郎了。

    半天没吭气的魏嬷嬷,突然开口:“这小蹄子跑了还不怕,就怕她又憋出什么坏主意来,这可不得不防。”

    我歪过头来,“她还能再使什么坏啊?如今她连王府的大门都进不来。她也不是个傻子,还会自投罗网?她进来才好呢,正好将她逮个正着,正愁没地方找她呢。”

    魏嬷嬷笑的有些牵强,“话是这么说,可小心无大碍。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花三郎一下惊觉了起来,他定定地看着我,润泽的唇咬成了三瓣,总是柔绵温软的眼神里,毫不掩饰地包裹着恐慌与后怕……“嬷嬷说的对,咱们真的要小心防范。这样吧?我这就去回复大哥,待会我就搬到你这儿来住。”

    我挣开花三郎的手,一付无所谓的样子,“怕她只烂樱桃本小姐还做不做人啦?她敢真来,我将她榨成樱桃汁,你信不信?花生糖你住到这儿来做什么?大夫人她们正虎视眈眈地想找本小姐的碴呢,你想给她们送把柄啊?”

    魏嬷嬷也不同意,但她很婉转地表示反对:“三少爷住到这里来当然好了,就是担心那些嚼舌头根子的。本来没啥事,清清白白的,被那些搅屎棍一搅啊,不臭也臭了,姑娘的名声也要紧啊。”

    花三郎迟疑了一会,道:“那我白天在这吧,晚上多派几个觉少的嬷嬷在在廊上的空屋值夜。还有,魏嬷嬷这段时间也辛苦一些罢,三郎我先谢谢嬷嬷了。”

    魏嬷嬷惊慌失措地抢过话头:“三少爷可千万别这么说啊,照顾姑娘本来就是老奴的本份啊,何来说谢字?折杀奴婢了。更何况,王爷临出征的前夜,对奴婢是交待了又交待,让奴婢好生照顾雨俏姑娘。姑娘若是有一点点的差错,奴婢在王爷面前如何交待啊?幸亏昨夜是虚惊一场,真让那个坏女人得逞了,奴婢今天就得到地狱去喘气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能……能亲你一下吗?

    一开始我自已倒没什么,一天到晚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可花三郎与魏嬷嬷却明显紧张了,除了我睡着的时候看不见他俩的身影外,其它时间是全天候的守候。我能体谅他们的一片苦心,可着实有些烦了。我走到哪,他们随到哪,那,本小姐可怜的一点隐私岂不是全暴露在阳光下了?

    看我一脸的不高兴,花三郎无奈地说:“本小姐忍忍好吗?待把樱桃找到了就好了,大哥他们不是派人去找了吗?应该很快的。”

    我听说丑小姐得知樱桃跑了也很紧张,派出很多人去找那个死樱桃。也一再叮嘱我不许出院门,更不许出府门。而且跟大少爷天天要到“清风冷月”来看看,好像早晚点名似的,弄得我自已都有些紧张了。

    这天晚上,刚把睡意朦胧的花三郎赶回去,值夜的老婆子陪着一个人来敲门了。

    我明明听见了,却装作听不见,嘴里嘟哝道:“死花生糖又来做什么?魂掉在这儿了?”

    骂归骂,心里还是喜洋洋的,一个人被人重视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在后屋躺下的魏嬷嬷忙披衣起床,将一个人领了进来。

    魏嬷嬷忙的不亦乐乎,一边点灯一边喊我,还招呼来人:“四少爷请坐,老奴这就请姑娘起来。”

    什么,不是花生糖啊,花四郎半夜来做什么呀?

    魏嬷嬷来请第二遍,我才懒洋洋地起来。披着刺猬一般的乱发,趿着鞋,鼓着降落伞般宽大的睡袍,揉着眼出来见客。

    坐在桌旁有些忐忑不安的花四郎,见我出来,忙站了起来,将手中摆弄着的一个东西递给我,浅笑不语。

    我接过,又是一只花篮。只是这只花篮很有新意,湘竹劈成的细篾,编织成一只展翅的大鹏。大鹏体格矫健,浑身散发出一种无言的力量。用蓝绒做成的眼珠子,透出柔和的光来。弯钩似的嘴微微张开,我看见一颗红珠子被狠狠地咬在了舌尖下。大鹏的腹下,那双强劲有力的爪子,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朵我最喜欢的红玫瑰。花儿肯定是现采的,花瓣上还滚动着雨珠呢……

    “真好玩,我还从没见过鸟型花篮呢。”我翻看着,对花四郎半夜造访的不满在瞬间消失殆尽。

    花四郎俊秀的脸上立显红晕。他羞涩地搓着双手,见我在看他,他竟转过身去,拿起金剪子,佯装去剪灯花。

    也是个可心可人疼的人儿啊!我压抑着内心突然翻滚起来的浪潮,指着花篮问:“这个有什么讲究吗?”

    也许我说话的语气与看他的眼神不自觉地透露了自已的心声,花四郎站了起来,有些不易察觉地靠近我的身子。脸上虽红晕满天,可勇敢地亮起清澈如潭水的眼,直直地望着我,柔柔地说:“大鹏这种鸟,自古都有讲究的。它是护身鸟,它能保护它心爱的人……这朵鲜红欲滴的花儿就是姑娘,在它的身下,姑娘一辈子都会平平安安的。”

    嗬,别看花四郎平时不爱说话,有些木讷。可他的举止与言行,连三郎、六郎都不一定能赶得上他。他的意思我很明白,虽然没有说出口。他暗指大鹏鸟是自已,我这朵玫瑰有他的呵护才会一辈子开不败……

    我有些感动,却有些不以为然,我不喜欢别人以保护者身份自居的说法。

    我不好将内心的不满反应在脸上,故意指着大鹏嘴里的红珠子问:“这又有什么说法呢?”

    我是没话找话,其实还能不明白?不就是大鹏在吃一颗果实呗,要不就是为了增加可看度。

    谁知花四郎却轻轻地说了一句:“那是樱桃。”

    “你的意思是,大鹏在吃水果,樱桃?”

    花四郎摇了摇头:“不是……是樱桃。”

    花四郎将“樱桃”两个字咬得又重又死,随即,他的脸上闪过一抹痛恨!

    我明白了,花四郎是指那个坏事做尽的坏女人-樱桃,他要将那个害人精樱桃吃到肚里去。

    我还不明白的是,这花四郎不是跟樱桃挺好的吗?他们从小一块长大,上回还跟我求情来着?

    我没有将心里的疑虑用语言表达出来。我的眼里,却藏不住心事,将所想的一切暴露给了花四郎。

    花四郎从鸟嘴里掏出那珠子,用力一捏,一手的殷红,忿恨道:“我都听说了。她害别人,兴许都有无法明说的因果牵扯。可她要害你,却是说不过去的,咱们大伙都不依!你跟樱桃她会什么有仇恨?姑娘如此单纯且一心善待他人,连老天都会另眼相看。她为什么要给你下毒?她简直疯了!”

    花四郎真的越发令我感动了。一个人被爱着,其实也是挺幸福的。

    夜深了,花四郎带着一脸的温柔,双眼不眨地看着我。第一次伸出手来,将我零乱的头发一一地捋到身后,然后万分爱恋地说:“姑娘放心的休息,没人敢来害你的。”

    说实话,这个时刻,我真的有想扑到他怀里的冲动。但我克制住了,花三郎,花六郎,再加上个花四郎,这混乱的局面,我该如何收场啊。

    但我不忍心伤他。惦起脚,快快地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如蜻蜓点水,又如微风轻拂。然后跳开几步,娇俏地笑道:“你快回去吧,明儿再来?”

    花四郎愣住了。他手抚着亲吻处,眼里全是我的影子。他好像在下什么决心,跟自已搏斗了好一会儿,他低下头去,掩去一片晕红,低低地说了句:“姑娘,我……我……我能亲你一下吗?”

    声音低的似乎只在口腔里颤动,但我从他的唇形上读出他的意思了。

    花四郎让我动情之处,不是花六郎的霸气,也不是花三郎的柔情,而是另外一种可怜楚楚的情愫,让人根本无法拒绝。你会觉得,伤了这么一个人的心,你就是在犯罪!

    但我现在的心绪乱糟糟的,好像里边进不去人。我浅浅一笑:“明天行吗?”

    花四郎先是有些失落,随后便轻轻地回道:“好,等着姑娘……姑娘好生睡觉,大鹏会保佑你的。”

    说完,便含笑出去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夜,寂静的有些瘆人。残月如钩,星偏西移,淡淡的轻风带着夏夜的静谧与清凉,将白天燥热的无法休憩的人们不自不觉地送进酣甜的梦乡……做梦、呓语、鼾声,加上磨牙与不经意的手舞足蹈,组成了夜的舞台。在这里,人们没有阶级门第观念,没有高低贵贱之说,只有分表演水平的好劣与故事的精彩与否。

    屋内不知什么时候弥漫起一股甜丝丝的香味,想必是魏嬷嬷又熏起驱蚊草了吧?不一会儿,我也很快沉沉地睡去了。

    我很快便做梦了……梦里,月色如水,柔柔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门外响起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好像是那种细雨润物的声音,又像是耗子轻手轻脚路过声音……微风轻轻地撩起轻柔的纱帐,一团黑影印在了洁白的纱帐上,左右晃摇……梦里的我笑了,心想,晴娇总是半夜起来,看看我有没有踢被啊,有没有将腿伸出蚊帐去喂蚊子啊,她最像老妈了。我不吱声,等她来盖被子的时候突然出声吓她一下,最好玩……突然,我又想起晴娇好像已经死了,梦中的我惊叫起来,伸手便去推那个黑影,“晴娇,晴娇……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晴娇嘿嘿地笑着,伸手还来摸我的身子,“我不是晴娇,我是-”

    “你是谁?你半夜来我的屋里做什么?”我舞着手,乱嚷。心里好紧张,还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

    “你不认识我吗?应该是扒了皮烧成灰也认识吧?我是被你害惨了的樱桃!你说到你的屋里做什么?”声音变得阴森森的,就像从地底下慢悠悠地升上来似的。

    樱桃?我一个激灵,拼命地挣开眼。

    天啊,那个让人四处找不见的人,樱桃。她正站在我的床前,一手撩帐,一手执着一盏昏黄的小油灯,正玩味似地看着我。

    这让我吓得不轻!我边往床里边退,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来做……做什么?你从哪......哪里进来的?”

    樱桃仍是那样看着我,灯光将她的脸舔得非常不均匀,暗一块明一块的。“你怕什么?你们不是到处在找我吗?我现在送上门了,你倒怕了?问我在哪里进来?笑话,从大门进来的呀,大摇大摆地进来。”

    “你要干吗?”心,稍一安定下来,我便胆粗了起来。

    前后都睡有人,怕她怎地?再说了,我会一些简单的女子护身术,还会点穴,一个樱桃不是我的对手。

    樱桃反而在我的床沿上坐下了。她拿灯在我的脸上照了又照,甚至还想伸手来捏我粉嫩的脸蛋。“不想干吗,想你了,来看看你……唉,你说同为丫头,为何你的命这般好?王爷待你如亲生,几个少爷围着你打转,”她又拿起那个大鹏花篮,翻看着,却是一脸的鄙夷:“一看就知道是花四郎那个傻瓜的杰作。像他这么老实的人都成天被你媚惑的五迷三道的,真不知你使了什么妖法。你让人眼红的流血,你说你这样的人还活着做什么?”

    我这下真的火了,而且还有一丝丝慌乱,我知道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尤其樱桃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

    我懒得跟她纠缠,大声叫道:“魏嬷嬷,叫桂姐。”

    樱桃将中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说:“你真是不会体贴下人。大半夜的叫什么呀,为你忙了一天,你还不得让她们好好睡会觉啊?樱桃替你作主了,让她们今夜一觉睡到明天日上三竿再起来吧。”

    我听着话头不对,一把拽过樱桃的胳膊,瞪着眼睛怒道:“你对她们做了什么了?”

    樱桃将手夺过,还顺势拿嘴吹了吹被我揪过的衣袖,笑嘻嘻道:“我能做什么啊?我怕她们碍事,在她们每个屋里放点甜梦香……放心,死不了的,等你我的事情解决好了,她们也就会醒了。”

    我将枕下的一枚翠玉长簪偷偷地抓在手心里,一面问:“好。我本来就要找你算帐的,你倒找上门来。你到我的屋里来,你便是客,主随客便。你说,怎么算?”

    樱桃想不到我会一下这么镇定,她怔了有几秒钟的时间。突然,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盘腿坐上床,盯着我的眼,道:“本来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要这么多事呢?丑八怪,晴娇,白梨花,月霓,还有那个小孽种,她们与你啥关系也没有吧?你逞什么能啊。若不是你,我樱桃一切都会好好的,我肚里的孩子也会在一天天长大,有一天,孩子会成为王府的主子,我樱桃母以子贵,往后便是明正言顺、呼风唤雨的少夫人。可现在,孩子没了,希望没了,这一切都没了。你说,我要你死,你不会觉得委屈吧?”

    我看到樱桃虽然笑脸盈盈,可她的眼里已透出一股浓浓的杀气。我知道,樱桃今晚是与我决一死战了。

    一个想死的人,她的力量会徒增许多倍。就像西班牙的斗牛,它身上已被人刺了无数把剑了,可牛还是发疯似地朝人冲去。

    樱桃就是那只疯了却没受伤的斗牛,我不可麻痹大意。

    我决意给她拖时间,迷惑她,然后找个最恰当的时机将她制服。

    我双手抱膝,一付很轻松的样子,笑道:“是该死。可我很想在临死前知道一些情况,你给说说。你不会拒绝一个就要死了的人的要求吧?”

    樱桃反而很警惕,她跳下床,一手摸在腰后,“说!”

    我一下反应过来了。樱桃不会孤身而来,她既要我死,必然会带有凶器,而凶器,很可能就藏在腰间。

    说心里话,此时我有些害怕了。但面上依旧很娴淡,娓娓地说下去:“在‘梅花堡’,是你给我下的药吧?”

    其实这事早清楚的,只是找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樱桃冷笑道:“你们不是知情了吗?要不弄那么多人来找我做什么?”

    “可你知道小雨嫣的近况吗?”想起可怜的小雨嫣,那个成了我替身的十一小姐,我的心在一片片裂开。若不是她,躺在那里的就是我了。

    “知道,那个小孽种不是已经成了活死人了吗?哈哈哈,报应啊报应,花大郎对我无情无义,他的孽种就该那样,让他气死才称我的心……哈哈……”

    我真不明白樱桃的心思了。她不是很喜欢大少爷吗?怎么又想他死啊。

    我心痛莫名,摇着头对樱桃说:“你错了,小雨嫣不是大少爷的女儿,她是-”

    樱桃一脸狰狞,从身后摸出一个黑布包着的东西,一手扔掉油灯,一手指着我说:“管她是谁的女儿……你不要再说东说西了,去死吧!”

    屋内顿时黑成一团。

    樱桃的话未说完,一道银光凌空而起。

    我虽有防备,但猝不及防,情急之中,腾身在床侧,右手的握住的长簪便朝黑影刺了过去。只听得樱樱桃一声嚎叫,也不知刺中她哪儿了。我还没松口气呢,那道银光又以更快的速度扑向我的面门,好像银光能看清我所在的位置似的。

    正在危急关头,一道黑影从门外跌撞地扑了过来,将樱桃狠狠地压在了身下,扭打之声在空寂的夜里尤为恐怖与刺耳……

    我怕误伤好人,忙去找灯盏。

    刚摸到打火石,我听到两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喊声,一个是樱桃的,而另一个是……

    第一百四十四章 血夜惊魂

    好不容易点亮了油灯,眼前的情景吓得我魂飞魄散:床前,地上,樱桃与一个人扭结成一团。血,从他们的身上源源地流出。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服,还在不断地往地面渗透,沿着砖缝,向四周扩散......

    我猛地冲了出去,恐惧与着急将我的声音包装成如夜枭般凄厉的惨叫:“救命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身后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姑……姑娘……别,别叫了……大家都……都中了……她的......甜梦……梦香了……”

    啊,怎么是花四郎的声音啊?

    我的心一下抽搐了起来,扑倒在血泊里,哆嗦着将两个缠在一起的身子分开。

    天哪,果然其中一个是花四郎!只见他手捂着胸口,而胸口上,竟然插着一把银亮的尖刀!血还在不停地从伤处往外渗,顺着他纤长的手指,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身前的地砖上,已汪起了一大滩血……我学医出身,按理说遇到这种情况不应该如此惊慌的。谁知,我却慌了手脚了,除了扯开大嗓嚎叫以外,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倒是花四郎,他的声音很弱,很轻,却一字一句:“姑……姑娘,你,你没事吧……”

    我的泪一下涌了出来,花四郎竟然在这种状况下还只想着我有没有事!

    我哭道:“你别说话……我没事……我来给,给你止血……”

    我竭力让自已平静下来,仔细地察看花四郎的伤势。刀插得很深,只留刀柄在外头。我知道此刻不能把刀拨出来,那样的话只能会让花四郎体内的血奔涌而出。我从睡袍上撕下两条布边。压迫性地绑在刀口的上下,又拿来一根姆指粗的长白老参,让花四郎含在嘴里。

    做完这一切,我从木架上端起一脸盆的洗脸水,冲进值夜婆子的屋里。屋内亮着惨淡的灯光,三个老婆子却摊手摊脚地呼呼大睡着,好像天塌下来也与她们无关。我急死了,迎面便将那盆水倒在魏嬷嬷的头上。

    魏嬷嬷一个激灵,虽老胳膊老腿了,一个翻身便坐了起来,揉着迷离的眼睛,“姑娘,姑娘怎么啦?”

    我整个人已失态了,吼道:“还怎么啦?快,快去叫人,四少爷被杀了……樱桃……”

    可能是我一身的血让魏嬷嬷一下苏醒了,“姑娘你?”

    我一脚便踢了过去,“我没事!快去喊人啊……”

    魏嬷嬷连鞋也没穿,连滚带爬地往外冲,没一会儿,她苍老、凄厉的哭喊声便在夜空中响起了:“杀人了……不好啦……杀人了……快来人啊……”

    我又忙奔回到花四郎的身边,轻轻地将花四郎抱在怀里。

    摇曳的灯光下,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惨白,老参含在嘴里,却根本没有力气吮吸,斜斜地挂在唇角……。我将人参咬进自已的嘴里,用力地嚼,嚼成了稀烂的碴,轻轻地俯在花四郎冰凉的唇上,用力地喂进去……“四少爷,听话,用尽力气吞下去……魏嬷嬷已经去喊人了,马上就有大夫来救你了……支持住,四少爷!”我边哭边说。这个时候,我真恨我自已啊,还是学医的呢,眼看着生命从花四郎的身上在一点点的消失,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没有一点办法。我心疼我恨啊!

    花四郎听话地喘着粗气,用力鼓动着喉结往下吞着参碴。青灰色的脸上突然竟然有了一丝红晕,他的唇角上浮着一丝笑意,断断续续地说着:“真……真好……因......祸得……得福,姑娘......姑娘终于,亲……亲我了……”

    我的心在这一刻终于碎了!我吻着花四郎的唇,他的额头,他的眉他的眼,不停地吻着,哭道:“我吻你,我吻你……。你要多少都可以……”

    花四郎的声音已是微弱了,他无声地笑了笑,将头艰难地往我怀里靠了靠,很安静很幸福的样子……“姑娘……我花四郎死……死也瞑目了……”

    我紧紧地搂着他的头,撕心裂肺地喊道:“不!你不能死……不能死......”

    “为姑娘……死,死得……死得其所……其所……”

    我将脸紧紧地贴在花四郎冷的有些瘆人的脸庞上,似乎这样,才能将自已的力量传导给他,才能拖住花四郎渐行渐远的生命……“傻少爷,你怎么不知道躲一躲啊?你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你昨晚不是回去了吗?”

    花四郎似乎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可他的样子依旧很轻柔,很爱恋,好像是对着最疼惜的小妹妹在说一个童话故事:“四郎昨晚……昨晚根本就……就没回去……我知道……知道樱桃……她要对……。对你下毒手……毒手……”

    啊?没回去,“那你在哪儿啊?你怎么知道樱桃要给我下毒手啊?”我看到花四郎的神情越来越恍惚了,我知道不能让他晕过去。晕过去的话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必须得在大夫来之前跟他不时地说着话。

    死大夫啊,王府里的人们啊,你们是蜗牛吗?怎么还不到啊?花四郎要是真死了,我会把你们一个个地吃了!

    花四郎朝身边躺着无声无息的樱桃看了一眼,大口大口地喘了好久,才说:“前天……晚上,我从你从这里……出去,路过大哥的院墙边。院墙的拐弯处……身后突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五少爷,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让我在花园废弃的井房里等你的吗?’我一听……听这声音竟是樱桃的。她怎么会,会跟五弟搞……搞在一起了?我……我觉得事情蹊跷,便站,站在黑暗处不动,嘴里……嘴里随意地”唔“了一声……。樱桃迫不急待……迫不及待地说:‘你给我的刀我已收到了……你还等什么?忘了她是怎样羞侮你的?我等不了了,这两天就要让那贱丫头死!’……我心里一惊,我明白,明白樱桃口中的‘丫头’就是……就是你。我一着急,就出声喊道:‘你不能做这伤天害理的事!’……她看清是我,掉头就……就走。我追上去劝,劝她别对你下手……她看看我,留下一句:‘你应该记得咱们小时候的情份吧?’,就跑了……我知道她的意,意思,她是让我记着小时候的情份,别,别去告密……我又找不到她……只能用傻办法,在你的身边,你的身边,守着……昨夜就,就睡在你隔壁的小,小屋里,想不到,还是中了她的迷香……幸好,幸好我将后窗开着,要不然,要不然……出大事了……姑娘-”

    说到这里,花四郎的声音嘎然而止!

    我大哭了起来,也不顾他的伤势了,猛烈地摇晃着他的身子,哭着喊他,喊他!

    花四郎似乎又缓了过来,他死死地看了我一眼,脸上始终挂着满足的笑容。又看了看樱桃,轻轻地吐出:“看看……她还活着吗?救救-”

    说到这里,花四郎的脑袋往我怀里一偏,再无声息!

    冷,一股强烈的寒意从花四郎的身上,顿时传遍我的全身。我觉得自已正向一个无底的冰洞下坠,下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变故

    花四郎死了!他是为我而死的。他本可以好好的当他的四少爷的,可他却一身血污,胸口还插着那把锃亮的刀走了。他用自已年轻的生命换取我生命的苟活!

    我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什么人进来了,也不知人们在跟我说些什么,我注视着花四郎那双晃荡的血手,在莹黄灯光的映照下,垂在门板下,随着人们的走动,在不停地晃荡,不停地晃荡!

    我无力地倚在门框上,拼尽全身的力气,哑着嗓子在哭喊:“呜呜......你们把他……他放下,你们要将他抬到哪儿去啊?”

    几个人抬着一块刚拆下的门板,门板上躺着花四郎!他活着的时候很安静,他死了也很平静。他静静地躺着,任由我撕心裂肺地喊着,不动弹!

    大少爷走在人们的前,默默地走着。听到我的哭喊,他让人站下,自已又返身走了回来。伸出与花四郎一样冰冷的手,替我擦去泪水,一言不发,转身又领着人往外走去……穿过长廊,穿过天井,慢慢地,那团莹黄消失在视线外。

    无助的身子随着那团莹黄的消失,慢慢地朝地上瘫去。

    一双手强有力地搀起了我,将我紧紧地搂在了怀里。这个怀抱很温暖,很健硕,他传递的不是暖意,不是安全感,而是一种力量!

    “傻丫头,你哭吧……用力地哭,哭出来心就不会那么痛了。四弟若英灵有知,知道你这么难过,他一定很宽慰的……”

    “呜呜……花生糖……四少爷没死是吗?他只是受伤了,他只是昏迷了,他一定没死是吧?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我捶打着花三郎的胸口。他的胸衣襟上,早湿了一大片,不知是我的眼泪还是他的眼泪。

    花三郎将我抱进屋去,坐在矮榻上,横着把我放在他的膝上。他低下头,将满是泪水的脸贴在我的脸上,喃喃地说道:“丫头,四弟不管怎么说,他是有福气的,他能为自已心爱的人付出自已的生命……丫头啊,为何倒在地上的那个人不是我花三郎而是四弟啊?”

    花三郎的话再次让我大恸!雨俏啊雨俏,你到底修了几辈子才修来如此的幸福!花四郎死了,而花三郎竟然为没有得到这个机会而悲伤!不,我不要你们任何一个人有死的机会,我不要啊!

    我伏在花三郎的怀里哭个不停,不住地低语:“不……不……我要你们一个个活着……活着……”

    天大亮的时候,我哭着睡着了。

    也不知醒来时候是什么时间了,只觉得大地一切都很安静,连平日里总是聒噪不停的鸟鸣声也绝迹了。

    我慢慢地坐了起来。头,很沉很沉,还很晕眩,伴随着阵阵的疼痛;双眼视物很模糊,且感到火辣辣的干涩,身子很是虚弱,只得用双手撑着床板……我一时想不起来自已为何成这样了,直到看见地上那一滩有些发紫的血迹,我才想起曾在这间屋子里发生过的事情……

    我想起那双晃荡在昏黄中的血手,我想起了花四郎临死前对我的笑容。那笑,灿如花,静如月,宛如是花四郎那颗年轻美好的心!

    我想起昨晚花三郎曾陪在我左右,他陪着我哭,哄着我、抱着我。此刻,他在哪?他怎会将我一个人扔在屋里呢?

    我扶着头,慢慢地下床,我想去看看花四郎现在在哪,我要知道他现在好不好,他是不是都收拾好了,花四郎可是个爱干净的人啊。而且,我要采青藤绿柳,我要给他编一个花篮,尽管我知道自已根本编不出一个象样的花篮来。但我还是要编,用青藤绿柳,夹带着我的泪,我的思念,编成一个小花篮。放到他的身旁,让那个花篮代表我去陪伴他,陪他走过恐怖的黄泉路,伴他安息!

    刚要穿鞋,眼睛却突然看不见了,一下便跌倒在床前。

    我忙喊道:“嬷嬷,魏嬷嬷!”

    没人回答。

    嬷嬷上哪儿去了?平常她总是守在我的身边的呀。

    我摸索着站了起来。眼闭了很久,才慢慢地张开,眼前的一切一开始是影影绰绰的,渐渐的才看清楚了,我知道这是自已因伤心过度引起的短时间视物不清。

    我一步一挪地走到门口,掀起帘又叫:“嬷嬷,魏嬷嬷,你在哪儿啊?”

    屋外的走廊死寂一般,不说嬷嬷不见人影,连那些丫头婆子们也不见了。

    我只得又扯着嗓子叫:“桂姐,桂姐!”心想,只要找到桂姐,就不怕找不到魏嬷嬷。

    桂姐的屋子就在王爷屋子的隔壁,也就是都住在我的对面,只隔着不大的一个天井……我这般大声的叫,桂姐还能听不见?

    可就是听不见!桂姐的房门紧闭,竹帘静悄悄地垂挂着。门前的那几盆“苏女红”也比往常安静,垂着长长的枝叶,无精打采地看着地面……

    这些人都上哪儿去了?难道都去看花四郎了?不太可能啊,不管怎样,这院里总会留下几个人看门的呀。

    我随便梳了梳头,连脸也不洗便走出房门,我得去看看,我总觉得这一切有些诡异。这过份的宁静,反让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挨个屋子看了看,没人。桂姐的屋子也一样,往常总是有川流不息的人来给桂姐回话的办公屋子也空无一人。

    怪,确实很怪异!

    我有些心慌了,忙往外跑,似乎身后有人追着撵着。

    离花园还有一大截呢,离院门就更远了。刚出圆洞门,一个人不知从哪儿闪了出来:“回去!”

    我一看,竟是个不认识的小男孩,看他的穿着,无疑是一个小厮了。

    我以为他不是跟我说话。在“清风冷月”,乃至整个王府,下人们没一个敢跟我这种口气说话的……我继续往前迈步。

    谁知他窜到我的面前,将手中的棍子撑在洞门的一端,“叫你退回去,你没听见啊?”

    妈的,这个小鬼的态度还很恶劣!

    我伸手便想夺他的棍子,可我全身无力。刚抓住棍子的一头,便被那小厮很轻易地甩开了。

    动粗不行,我只得装出主子的款儿,恶声恶气地斥道:“你想干吗?还不给本小姐滚开?”

    小男孩虽是发了一下愣,但还是坚持岗位。他也不看我,斜着头说:“你也别跟我过不去,又不是我的主意不让你出去的。实话说吧,是大夫人下令将你囚在屋内不许出去的,也不许外面的人进来……我既便放你出去,你还是出不了院门,还有好几个关口呢,都有专人把着。”

    嗬,原来是大夫人的主意啊?

    “你叫那个老妖怪滚进来,本小姐要跟她理论理论,她凭什么关本小姐?”我大怒,急嚷。

    那小厮还是风过云轻地说:“劝你省点力气吧……现在回屋去,到时候总会有人来的,你到时再嚷嚷吧。”

    说话之间,我看见花园内外站着许多个陌生的小厮,正探头探脑地朝我们这边看呢。

    我明白眼前的这个小男孩没说谎。我即使能过了他这一关,也过不了外面那许多关啊。

    退回屋,想原因,找对策……

    今天两章上传完毕。

    第一百四十六章 深夜来客

    退回屋里。

    一天,二天,除了一个沉着脸来送三餐饭的小厮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我也试图与他搭讪几句,谁知这个还算长得周正的小厮竟然好像是天聋地哑的一般,凭我讲什么也不抬头,更不回答。几次后,我也死心了。

    天,又照旧地黑了下来。如豆的灯光只照到桌前很小的一块面积,大部分的地方都沉浸在黑暗之中。放古董及玩物的木架上,玲珑的木格子里摆着花四郎送给我的各式各样的花篮。花篮里的花枯萎了,散发出一股不好闻的气味来。即使这样,我也舍不得丢掉。冥冥中,我总觉得花四郎在看着我,陪我苦闷,陪我叹气……很奇怪,花四郎活着的时候,我对他,只能算有好感,而不存在任何男女之间那种旖旎的感情。可他撒手去了天堂后,我反而很想他,时常对着花篮说话、流泪。心里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与疼痛,让我明白,我也喜欢花四郎!

    在这几个痛不欲生且无伴的黑夜里,我时常想自已与花氏几兄弟之间的关系。乱麻似的情感纠葛,我却越来越捋不清楚了……花三郎,是以他的柔情与体贴打动了我的心。有了他,我的心总是暖暖的,因为他无时不刻地关注着自已,他总是用具体的行动来倾诉对我的眷恋,对我的重视。我对他的感情,好像他就是我的兄长,我的亲人。我对他不可能有太多的激情,却觉得他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花六郎,是莫名的爱上他以后才让我感动他的所作所为。到现在,我还是说不清楚自已到底爱他的什么。也许,真正的爱情根本就说不出为什么而爱的原因来,爱就是爱了;花四郎,他是用自已的生命来宣告对我的爱,我的情。我对他,是先感动而后转化为爱的。他的这种爱,开始如细水潺潺,点滴成海,无人察觉,可结局往往是轰轰烈烈出人意料的。而这种爱,注定会成为永恒,会永远定格在某一瞬间,让对方的心里永远有一块无法愈合的伤疤……

    夜,越发的沉寂了。紧闭的门窗缝隙里,透进丝丝的凉意。夏天很快就要过去了,夜的风已带着一点儿秋天的凉意……我躺在竹榻上,望着墙上挂着的那块精美的玉佩,我的气顿时就不打一处来。这花三郎这几天到底怎么了?别人也许畏惧大夫人而不敢来看我,难道他也如此?难道他对我说的那些承诺都是假的?尽管这里看守很严,可他要是真想进来看我的话,对他而言不至于太困难啊,难道他就这样任由着大夫人将我这样无缘无故地关着?

    还有,那大少爷呢?那丑少姐呢?他们也不管了?

    看来,这人啊,都是假的!什么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什么骨肉情深,血浓于水,全他妈的胡扯!人在旺处的时候,什么鸟雀都往这儿飞;一旦有事,门前顿时车马稀,认识的也装作不认识了……。

    我必须得自已救自已!

    在黑暗处冥想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王爷临走时跟说我过的那句话,让我有紧急事情的时候去找一个人,那个人会帮我的!对,找这个人去,现在不是正遇到紧急的情况了吗?

    兴奋地跳起来,冲到门边,又索然无味地退了回来。院门都出不去,上哪儿去找这个人啊?

    我恹恹地倒回到榻上。刚想出一个方法,随即又被自已推翻。不停地想,不停地否决……

    也不知是半夜几点了,夜虫的唧唧声倒是越来越刺耳……

    门,突然响起轻轻的指叩声,响三下,停下,又响三下,又停下,很有规律。

    我断定那是有人在敲门,但我没害怕,我觉得此刻最害怕的是无人,而不是有人!

    我毫无顾忌地走过去开门。门刚开一条缝,一个黑影便快捷地钻了进来。这人身手好生了得,从屋外到在凳上坐下,就在我眨眼之间。

    我走回去,依旧坐在竹榻上,望着坐在黑暗处的那个人,开口问道:“你是谁,你来做什么?是大夫人派来杀我的吗?”

    那人惊讶地抬起头,双手徐徐地将头上的竹笠摘下,放在桌上,然后轻轻一笑,道:“姑娘的胆子真够大的。”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啊?

    我走过去拿灯一照,不禁叹了一口气:“怎么,是你?”

    他将自已的脸故意扔进黑暗,回道:“想不到吧?嘿嘿,想必姑娘想我了吧?所以卑职就过来了。”

    卑职?难道他是有公干的?

    “我为什么要想你?只见过一面,恐怕没那么快爱上你吧?”我没有心情跟一个不相干的人多说话。说完,便将双手遮在额头上,不再理他。

    那人沉思了一下,道:“我叫天承柱,想必姑娘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吧?”

    天承柱?天承柱!这不是王爷让我危急的时候找这个人帮忙吗?

    我一下跳了起来,扑在他的肩上,又哭又笑:“天承柱,你终于来了……来了……呜呜……”

    天承柱一直静静地不动,听我哭的差不多了,他说道:“你还不知道大夫人为何将你关在这里吧?”

    我摇了摇头。

    “那个樱桃没死,她只是一只眼睛中了你的长簪了。当时怕你再下手,所以装死了。后来在大夫人等众位主子们前交待了当时的情景。说四少爷与你有……有奸情,被要进来杀你的樱桃撞破。你在恼羞交加之时,拨刀便来砍樱桃。而四少爷与樱桃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情份不浅。故四少爷就上前劝阻。谁知你不肯罢休,推揉之下,将刀刺中了四少爷。刺死四少爷后,你仍不解气,抽出玉簪便刺中正抱着四少爷痛哭的樱桃,她当场便晕了过去了。还说-”

    “够了,别说了!看本小姐将那个贱女人的嘴撕烂喂狗!她怎么有这等编故事的本事啊?黑白颠倒,明明是她杀了四少爷,竟然变成我杀四少爷?”

    那人默默地站了起来,拿起斗笠,道:“我已用飞鸽将你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王爷,王爷已回信,星夜就赶回。你现在暂时是安全的,大夫人在没有王爷的旨意下是不敢对你怎么样的……今晚我只是过来告诉你一些外头的信息。我这就走了,大少爷与三少爷还等着你的消息呢,来之前我去过他们那儿。”

    一提起三少爷,我就火了。咬着牙骂道:“死花生糖!他假惺惺的做什么?不用他管!”

    那人将脸重新藏在大竹笠下,走至门口,又回过头道:“别怪三少爷,他是有些信樱桃的话了。因为半夜四少爷死在你的房里,这就给樱桃的话增加了很强的信服力……天下哪个男人都是醋坛子,别怪他,事情弄清楚他就会回过味来的……也别恨他没来看你,他没有武功,根本进不来‘清风冷月’。院里这些小厮都是大夫人的人,你们这边的人全被换出去了……”

    难怪桂姐与魏嬷嬷全不见了,原来是大夫人这个死妖婆使的妖法啊。

    听了天承柱的话,我更恨花三郎了。原来他被醋意蒙住了心,竟然在外头猜测我,恨我……看我出去不好好的收拾他!

    第一百四十七章 花二郎

    那个天承柱出现后,我就一心盼着王爷来救我出“牢笼”了。盼啊盼,盼到第二天的下午,可盼到的不是王爷而是一位从未谋过面的公子哥儿。

    夏未初秋的午阳,带着更为火热的暑气,在天井里死命地虐待着毫无抗衡能力的睡莲。磨盘般大的莲叶蜷缩着,通体枯黄,在同样是滚烫的水里挣扎……我站在廊上,看着渐渐憔悴的睡莲,不为所动,也感觉不到热浪已将自已逼出了一身的汗水……

    “你怎么站在这里呢姑娘?中暑了可不是好玩的。”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体贴的话语,让我吓了一跳。这么多天了,我第一次听到人的说话声。

    一脸关切的大少爷领着一个人从圆洞门进来。

    与大少同行的人,是位二十多岁的青年公子。身材略比花六郎矮一些,但比他健壮,摆臂迈步,可以用虎虎生气来形容,还透着一股难以言状的威严……淡青色的真丝长衫,穿在人家身上是飘逸,而他却有紧绷的感觉,他的胸大肌太宽阔了……

    我呆呆地望着来人,心想,怎么是这个人来啊,王爷呢?王爷怎么还不来?

    自已出神了,竟想不到来人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眉头轻蹙,凝神探究……“这位就是父王常提起的雨俏姑娘?”他先开口了。

    大少爷收回有些羞涩、窘迫的眼神,微红着脸,点头称是。

    又对我轻声说道:“姑娘进去换件衣裳来见二少爷。”

    换衣服?我低头看了一眼穿着。一件纯白的真丝连衣裙(自已设计,托云霄给绣的花,让府里的女裁缝给连的),只是在裙边绣了一圈粉色的细花。又不是无袖,而且裙边到了膝下……又不伤风化,换什么换!

    大少爷看我翻着白眼,再说对我这种喜欢追求奇异衣着的嗜好也见怪不怪了。他又说了一句“对了,还没跟你介绍呢。这位是咱们府里的二少爷,刚从边关回来。”

    二少爷?他来做什么?“王爷呢?”我脱口问。

    二少爷呵呵一笑:“怎么,不欢迎我呀?”

    大少爷已领着二少爷迈进了屋里,回过头道:“父王随后就归来。担心事情危急,派二少爷快马加鞭先赶回来处理你的事情……姑娘快进来罢。”

    二少爷来处理?这下坏了,大夫人平时就很恨我,这次逮着机势必不会放过我的。原以为王爷回来便能将我从那件冤案中解脱出来,谁知竟来了个二少爷。要知道,二少爷是大夫人的亲儿子呃,他能帮我说话?胳膊肘从来都是往里弯的!

    我有点心冷了,慢吞吞地随着进去,一言不发地坐在我昔日常坐的竹椅上。抱着腿,双眼视地,没有开口说话的热情。

    大少爷显得有些尴尬,他站起来,巡视了一遍,不得不开口问:“姑娘屋里有水吗?给二少爷沏盅茶。”

    我按坐不动,也不看,半天才回道:“牢房里何来的茶?要喝请回去喝吧。”

    大少爷浅浅一笑,也不知对谁在说:“这雨俏姑娘,别的都好,就是嘴皮子不饶人。”

    我冷笑了一声:“真要是厉害的话,还会遭人陷害,让人囚禁在这里?”

    大少爷摇了摇头,劝道:“姑娘,我和你姐也不信她的话。这不,你把当时的情形细细地跟二少爷说一遍,二少爷会秉公处理的。”

    很平常、很简单的话语,让我很是感动,也让我推翻自已给人下的定义。这世界,还是有好人的!

    二少爷正背着手在看那些木架上的花篮。拿起一只,放下,又拿起另一只……叹道:“四弟的手艺越发精湛了。”

    我不满地嘟嚷:“看归看,别乱摸。”

    大少爷在旁摇头,不说话。

    二少爷缩回了手,回头又细细地打量了我一通,突然问了一句:“雨俏姑娘,你爱四弟吗?”

    “这跟你有关吗?”我猝不及防,便有些不高兴地回道。

    二少爷不承想我会这么回答,反将他叉在原地愣住了。

    大少爷忙上来打圆场:“咱们府里的人,除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以外,不分男女,大伙都喜欢她。”

    这稀泥和的还真不怎么样!我梗着脖子直通通地抢白道:“凡是善良有着美好心灵的公子哥儿,咱雨俏都爱都喜欢。”

    二少爷点着头:“你果然与众不同……从这些花了很多心思的花篮上,我看出老四对你的用心。而且,我已经知道,老六是为了你才跑到边关去的,他都跟我细说了。”

    大少爷惊愕的将唇弯成了“O”型,“六弟逃婚是为了你?那三弟-”

    我不想再扯出花三郎来,便不高兴地阻止道:“你们是来调查案情的还是来听花边新闻的?”

    二少爷显然有些不满我的态度,但不好发作。他坐回到椅上,沉着脸道:“好吧,你将当晚发生的事细细地说说。”

    这二少爷还别说,长得真有些俊朗。他的俊,跟花三郎他们不一样。花三郎他们是一种文弱的俊,而他是一种刚毅的美。古铜色的皮肤在不经意中染上了尘色,带上一抹沧桑感;眼很大,却异常有神,好像一眼便能洞察人们的心底,看上去,很象鹰眼;唇,很厚实,带着成年男人的那种诱人的弧线……

    “大少爷,请你回避一下好吗?”我请求道。说起樱桃,必然会扯出陈年往事,王爷与大少爷九夫人都会是故事里的主角,我不想让大少爷难堪。

    大少爷很明白我的用意,但他拒绝了,“没事的。万一有什么遗漏的,我还可以补充补充。”

    真是个好少爷啊,我真想扑过去亲他一口!

    迎着二少爷探询且明显透出欣赏的目光,我将自从进王府后,与樱桃发生的点点滴滴都说了一遍。尤其,樱桃杀我前的那段对话,花四郎临死前的那番话,我都一字不漏地重叙了一遍……

    第一百四十八章 质疑

    当我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哭得不成样子了。

    大少爷戴着面具,不知道他是否哭过,但我看见他唯一的那只眼睛红的如兔子。见我注意了,他背过身去,沿墙站着。

    但他的一个动作,让我很诧异。扯过他的袖子,哽咽地问:“你怎么把花生糖的玉牌给拿下来了?”

    当然,话,说得很轻,我似乎不能理直气壮讨论这块玉牌的问题。

    大少爷将玉牌掖进衣袖里,也轻声地回了一句:“我先给你收着。”

    我不明白大少爷是何用意,但没心思多问。我的注意力全在沉吟不语的花二郎身上。

    花二郎也站了起来,不停地抚着铁青的下巴,在放有花篮的那个木架前来回地踱着步。

    这花二郎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听了我的叙述?他怎能没一点疑惑要问呢?再怎么说也得发表一点自已的看法与见解啊。

    我不满意了,也对花二郎的成见越发深了。我没说错吧?儿子总是帮亲娘的。他老娘将我囚禁起来,做儿子的假如说自已老娘错抓了人,别说大夫人不依,花二郎也无法在他娘面前交帐啊。

    想到这儿,我冷冷一笑,道:“假如二少爷忌讳什么或为难的话,雨俏想等王爷回来再说。”

    花二郎很惊讶我的态度,与有些无奈的大少爷相视一笑:“我有为难吗?你不相信本人会秉公办理?”

    我嘿嘿了两声,表示质疑。

    花二郎好像非常憎恨我的冷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提出一个似乎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方才说樱桃将老四当成五弟了?而且还跟四弟说了一番要杀你的话。是这样吗?”

    “是。本小姐当时虽很慌乱,但四少爷的话,本小姐一字不漏地记下了。当时要有录音机的话就好了。”

    录音机?花二郎皱起浓眉愣了一下,随即舒展开,转身对大少爷说:“假如这丫头没记错的话,或没有无中生有,那只要把五弟找来对质,辩认一下那把凶器是不是他的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听这话,这花二郎的头脑还似乎有些敏锐,一下便抓到事情的中心,似乎也不像我想的那样是非不分。但不可以这么早就下结论,且看他下面是如何作为的。

    大少爷看了我一眼,很有些纳闷,问:“从四弟的遗言里,五弟似乎与她……她樱桃之间有什么勾当。五弟平时虽玩世不恭,喜欢沾花惹草,可没听说与雨俏姑娘有结下什么冤仇啊?他也想杀雨俏姑娘?”

    想起这个花五郎,我真是又好气,更可恨!这人怎么这般小肚鸡肠啊,就为那么件玩笑之事竟要置于我死地?

    “哼,花五郎根本就不是个男子汉!”我说。

    “此话怎讲?”花二郎问。

    我便将那天晚上的事一一地说了。

    眼前的两个男子汉顿时傻眼了。

    花二郎似乎很想笑,可看到花四郎留下的花篮,他的表情又恢复先前的凝重,“你这丫头,竟然什么事都敢胡行啊?”

    大少爷摇着头:“雨俏姑娘的说话行事,总是跟别人不同。一开始我们也很讶异,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她的事,父王与六弟都说过很多了。我当时就很惊讶了,想不到咱们王府还有这等各色的丫头?谁知听她这么一说,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后头呢,莫不是真像六弟说的那样,这丫头是个妖精?”花二郎的眼里少了刚进来时的冷凝,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感觉。

    “花六郎竟敢在背后说偶是妖精,等他回来,看我不撕烂他的嘴!我觉得现在不是说谁是妖精的时候吧?是不是想包庇花五郎啊,一说到他,你们就把话题扯到妖精上去。假如你们营私舞弊,本小姐等王爷回来,偶要告你们!”我提出警告,很严肃!

    大少爷已经习惯我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风格了,他浅笑不语。

    而花二郎算是头次领教,他的眼睛瞪得如屋檐下悬在风中的那个铜铃,圆大且发出幽幽的光来……“少见,确是少见!”

    也不知花二郎说什么东西少见,我也没那个闲工夫去琢磨,站了起来,道:“即然知道花五郎在这件案件中是个关键的人物,还不去提审他?你们是不是希望他跑了,然后弄个不明不白的无头案出来?你们不去找他,我去!”

    花二郎哭笑不得,伸手一挡:“谁说希望五弟跑了,我们有跟你说过想把此事审成个无头案吗?傻丫头,有句话你说错了。如果我们顾着兄弟情份而故意包庇五弟,我是说假如五弟真的跟那樱桃有牵连的话。你这事就不是无头案了,而是一件你为凶手的案件了,知道这轻重吗,傻丫头?”

    花二郎一句一个傻丫头,我听了真不爽!可他的话里,似乎又是在为我着想,我嘟着嘴,不知该如何应答。

    花二郎转向屋外,“来人!”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廊那头传过来……“二爷!”

    “去,将五少爷请到‘清风冷月’来,就说二爷我有事请他过来坐坐。”

    花二郎吩咐人的神情好威严啊,跟电视里的那些大将军如出一辙,完全不是跟我说话的那付表情了。

    现在,就等着花五郎来给我洗清冤情了。

    他应该会承认吧?这对他又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只要承认那把刀是他的就行。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审

    什么叫望穿秋水?(先申明一下,不是盼情人,而是盼那个花心大萝卜花五郎哦)我这下才真正体验到了。坐立不安,心乱如麻,头大如斗,眼珠子差点蹦到地上去当跳跳球了。

    古代人计时总是用一顿饭两顿饭来表示,也不知过了几顿饭了,我终于看到耷拉着脑袋,显然有些失魂的花五郎。

    自从那次戏弄他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看见他,我的火爆脾气就上来了,冲上去一把揪住花五郎的衣襟,腾出一手便乱捶乱打,骂道:“你个混蛋!小心眼,大花狼!本姑娘跟你玩笑玩笑,你竟然要和樱桃那个死女人联合起来杀我!若不是你给她的那把刀,四少爷怎么会死……呜呜……他本来好好地活着的……你是他的弟弟呃,你怎能将他杀了啊?畜生。扁毛畜生!”

    骂到后面,想起花四郎的惨景,我又痛哭失声了。

    花五郎随我揪着骂着打着,他的眼神,直棱棱地看着木架上的那只大鹏花篮。

    大少爷将我拉开,劝道:“别急,先让五弟把事情说清楚。”

    花二郎转身坐到窗前,透窗射进来的那抹光亮,给花二郎的脸上涂上了一层浓淡不一的色彩,有点像戏台里的坏人……“五弟坐下吧。”

    声线平稳,目光柔和,这哪像个审案的法官啊?

    我不时地将心中的想法透过溜滑滑的大眼表现出来。

    花二郎已经注意到了我,他摆了下手,“你先到隔壁的屋子呆会儿。”

    我才不呢,我才不给你们空间与时间来商量对策呢。我站住不动。

    大少爷对我打了个手势,自已随即走进了里屋。

    我只得随着进去,不情愿,嘴里还嘟嚷:“走就走,在里屋也能听得见你们说话。你们若敢搞三搞四的,本小姐-哼,哼!”

    大少爷笑了,对我细声细语地说道:“姑娘放心,二弟办事历来不偏不倚,他会给姑娘一个交待的。”

    那么坏的娘会生这么好的儿子?我不信!

    大少爷无声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外屋的案情调查开始了。

    详细的案情想必花五郎都知道了,花二郎自奔主题:“五弟恨雨俏那丫头?只管实说,那丫头已把事情的本未都告诉我了。”

    花五郎先是寂静无声,半天,才蚊子似地应了一声:“嗯。五郎自出娘胎就没受过一个丫头如此侮辱。”

    花二郎:“就因为这个侮辱你竟要杀这个丫头?太过了吧?”

    “我也只是跟人说说,泄泄心头火而已。”

    这是花五郎的声音,依然中气不足,好像他妈的三天三夜没吃饭似的。

    “杀死四弟的那把刀是你给樱桃的吧?”花二郎突然问出最关键的话来。

    花五郎支吾道:“是……不是……怎么会是愚弟的刀呢?愚弟向来崇文不尚武,哪来的,哪来的刀啊……二哥知道愚弟的。”

    天啊,花五郎竟然不承认这刀是他给樱桃的!是花四郎当时听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花五郎不承认这刀是他的,我就无法洗清杀害花四郎的嫌疑,因为樱桃说我先拨刀的,这刀原先就在我的屋里。尽管可以说成是误伤,可误杀花四郎也是条大罪啊……

    我想跳出去大骂了,大少爷阻止:“再听听,听听他们说什么。”

    外头似乎僵住了,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寂静的有些令人不安。

    “樱桃是怎么找到你的?”花二郎突然问了一句似乎是很无关的话。

    “听说她给十一妹下毒后,被府里的侍卫追查的无地安身……有一天半夜,愚弟正从楼上下来,”

    “什么楼上下来?”花二郎问得很仔细。

    “就是,就是”聚春园“的楼上。”

    “啪”地一声巨响,花二郎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竟敢趁着父王不在府内又去那种下贱的地方?”

    “愚弟……愚弟只是去听听曲,喝喝茶,没做别的……”

    花二郎“哼”地一声,“这事以后再跟你算帐……你接着说。”

    别看花五郎不惧内,天不怕地不怕的,却好像怕花二郎。看样子,这花二郎在兄弟中似乎有些威信。

    “在楼下遇到了樱桃。我很惊奇,这儿来的全是男人,她一个女人到这儿来做什么?这个樱桃,二哥也知道的,是咱们王府的家生丫头。她小的时候常和四弟在一起,所以我们都很熟悉……她不等我发问,就将我拖到一个小房里,刚掩上门,她张口就问:‘她那样作弄你,你不恨那死丫头?’我明白她的意思,心里正窝着火呢,想也不想地回答:‘恨,恨不得杀了她!’”

    “等下,樱桃是怎么知道你被那丫头戏弄的事情的?按说这事应该很隐密的。”花二郎打断。

    这花二郎还真有些一丝不苟大法官的意思,我有点欣赏他了。

    “当时我也没问,后来听说是愚弟贱内的一个贴身丫头,跟樱桃是好姐妹姐妹。愚弟发现被那死丫头雨俏愚弄后,曾跟贱内干了一架,责怪她为何那么傻,听那死丫头的摆布……吵架的内容,自然瞒不过贴身的人,一来二去的,樱桃就知道了。”

    花二郎“哦”了一声:“那樱桃听你那么一说,她又如何说的?”

    “她就把与雨俏的过节说了一遍。最后说,不杀雨俏她死不瞑目……我对雨俏那丫头,心里也恨得直痒痒,恨不得好生教训她一番。可真要把她杀了,我心里却有些……嘿嘿,再说父王那般喜欢她,事情一旦败露,愚弟的小命怕是不保了……。我当时猜樱桃也就是嘴里说说而已,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女人,她敢杀人?我不当一回事地说:‘行,你去把她杀了,给小爷出了气,小爷给你银子到外地安家去。’樱桃当真了,说自已手头没杀人的工具。我随口说我来准备……说了几句别的,我们就分手了。没想到樱桃果然潜进府来杀人,竟失手将四哥杀了……这个心毒手辣的女人啊……”花五郎好像哭了,是真是假,不知道。

    花二郎似乎将一直在手中把玩的茶盅扔地上了,传来了一声脆响。

    “你难道没约她在后花园的废井房里见面?你难道事前没给她刀?樱桃全交待了,你还敢避重就轻地狡辩!”好个花二郎,他竟然采用了佯诈!

    花二郎的形象越来越高大了!

    花五郎好像跪下去了,大声辩道:“我真的没有给她刀啊,约她在废井房见面倒是有的……二哥别听那个死娼妇的话……她想拖我下水啊,这个恶毒的女人!”

    花二郎没反应了。好久,他高喊了一声:“来人,将雨俏这个丫头打入地牢!”

    什么?就凭花五郎的这番话,就断定我是凶手,要将我打入地牢?

    第一百五十章 柳暗花明

    待我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被花二郎送进了曾到过的地牢,我这是梅开二度啊。

    当石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那股熟悉的腐味顿时冲击我的嗅觉,委屈、忿恨、不平……各种感觉,如春水般在心头翻滚,我忍不住在黑暗中高声大骂:“花二郎,你是个不受信用的混蛋!你不得好死!你骗得本小姐的信任,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了你,可你竟然听信那个花心贼花五郎的胡言乱语,你不仅不法办他,反而将本小姐关进地牢里……你们是鼠蛇一窝,是王八蛋加上乌龟蛋,全不是好东西!你们等着,等王爷回来,我踩烂你这两只臭蛋、烂蛋!我要让你们这些乌龟蛋再也孵不出龟子龟孙来……你们等着,等着……”

    我的双脚在霉烂的稻草堆里使劲跳着,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根本不能起到增加我说话份量的辅助作用。

    骂个半天,我好像是骂给自已听的,连牢墙都不愿发个回声。

    我懈怠了,一屁股坐在稻草上。

    这时,稻草丛中发出一阵蟋蟋索索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抱紧自已的身子,张着大眼四处打量。上次在地牢里,黑暗中出现了花六郎的奶妈。而现在,那奶妈早已经死了,难道还关着其他的奶妈?

    我感到自已的身子在筛糠般地乱颤,一股寒意从脚底心升起,情不自禁地往稻草里钻。

    蟋索声没有停止,离我越来越近,我似乎还听到几声断续的喘气声,很粗且很缓慢。

    “有人吗?有人吗?”我觉得有股危险在靠近自已。可我没法防范,因为我不知道那个危险在什么位置。只得声厉内荏地乱喊,借此给自已壮胆。

    黑暗中响起了一阵冷笑,如夜枭般的凄厉,又如厉鬼在哭泣。

    可我断定那是人发出来的笑声,因为我冰冷的脸上,不时地感受到一丝丝人呼出的热气。

    我有些放心了,提高声音喊道:“你是哪位姐姐妹妹?请过来陪雨俏坐坐吧。同是牢友,咱们认识一下?”

    “雨俏……你真是雨俏那贱丫头?”恐怖的笑声嘎然停止,而说话声,却让我全身的血液在这瞬时凝固了!

    这说话的人,竟是我的生世仇人,樱桃!

    我一下站了起来,吼道:“是你?你给我滚出来!”

    可黑暗中的那个人似乎比我有定力,有涵养,她贵夫人似地说:“稍安匆躁,稍安匆躁。想你是到过这里的,火气怎么还这么大啊?”

    口气舒缓,吐字优雅,好像她是躺在天鹅绒睡椅上说出来的。

    去她妈的,这个杀人凶手,竟能跟一个没事人一般!

    “你滚不滚出来?再不滚出来我弄瞎你的另一只眼睛,省得你还会睁着一只独眼害人!”

    她先是笑,还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突然,她一下收住了笑声,抓起一把稻草扔了过来,骂道:“死到临头还狂?你不是仗着有王爷的宠爱吗?你不是仗着几个傻乎乎的少爷围着你转吗?那又怎样,你不是照样到这地牢来与我做伴?我告诉你,我活不了,你就一定是我的垫背,你逃不了的……。哈哈哈……黄泉路上不孤单啊……”

    我觉得有股热乎乎的东西一直往脑门上冲!此刻不将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狂打一顿,我觉得自已肯定会得脑溢血!

    我必须得顺着声音才能摸到她。我故意大叫大嚷:“有种的给我滚出来,躲在黑暗里算个毛啊?我告诉你一个事实,这黄泉路啊,肯定是你一个人走的。本小姐还有大好的年华,大好的日子等着享受,我才不陪你去呢。你呢,到了地狱,阎王爷都不用审,直接将你扔进油锅里炸,放到石磨中去磨,让你在钉山上无数遍地过……然后将你打入十八层的地狱,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她愣了一下,笑得越发放肆,越发无所顾忌,“没关系啊,反正有你陪着嘛。我要死了,肯定放不过你的。可惜了那天晚上,若不是花四郎那个傻瓜替你挡了那一刀,你这个时候怕是先我到地狱吧?想起这件事,还真恨花四郎,他是个标准的重色轻友的家伙!为了你这么个蝴蝶般的人,竟不顾从小一处长大的情份,他死的活该,是他自已找死,怪不得我,我并不想杀他,是他自已撞到我的刀尖上的。”

    我要暴打她的欲望在无边地膨胀,握着拳头,却不自主地问:“你不是说我杀了四少爷的吗?怎又说成是你杀的?想到阎王爷面前充好汉啊?”

    “不说你杀的,你能到这儿来陪我啊?哈哈哈……我樱桃这辈子是毁在你的手上的,让你当回冤死鬼陪我走趟黄泉路,难道你还有意见?”

    “算你狠!看来四少爷说得并没错,你想杀我,想找联手的人。找来找去,你找到对我很气愤的花五郎,希望他助你一臂之力。谁知道花五郎虽恨我,却舍不得杀我。所以你不得不进府来给他加码。谁知道你那天晚上错把花四郎当成花五郎了,他俩确实很像,有时我也分辩不出来。你怪花五郎为何不遵守约定,还跟他说刀已经收到了……等你发现是花四郎,你扔下一句话便跑了。花四郎曾劝过你,可你根本听不进去。你说花四郎重色轻友,其实四少爷是个很讲情义的人。他顾念着你们的友谊,所以不去大少爷那儿告发你,又担心我被你害了,竟然背着我在‘清风冷月’值夜。那晚若不是四少爷,我雨俏很可能惨遭你的毒手-”说到这里,我已经找准了她的方位了,对着那团臭肉拳打脚踢,边打边继续狂骂:“相比之下,你是个披人皮长狼心的鬼,白骨精!四少爷那样维护你,而你却亲手杀了他……我要替所有被你伤害的人报仇,晴娇一家三口,九夫人母女,四少爷……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樱桃尽管在躲闪,伸手来乱抓。却幽幽地说:“原来花四郎临死前将实情都告诉过你啊?看来他死的一点都不冤……”

    这恶毒的女人,真是到死也不改悔!

    石门在这个时候突然被打开,一道强烈的白光投射了进来,还传进花二郎爽朗的笑声:“雨俏姑娘出来吧。”

    出去?我捂着不能适应强光的眼,不动弹。

    花二郎走了进来,拉起我的手臂:“怎么,这地方就那么好待?”

    “我不是杀人犯了?”我气乎乎地问。

    “你方才不是把自已洗清冤情了吗?你没注意,本人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迅速将前面的事情过了一遍,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走出地牢前,掉头对僵住的樱桃说道:“你成天骂十一小姐是大少爷与九夫人的孽种。其实不是,她是你姑母与王爷的女儿。九夫人是怜你姑母走投无路才收留小雨嫣的,谁知你恩将仇报,不仅一再迫害九夫人,而且还伤及到小雨嫣,你的表妹!如今小雨嫣成了那样,你若是良心还有丁点的话,你应该死在小雨嫣面前!”

    “你说是真的,真的?”稻草移动的声音。

    “这个时候我有必要骗你吗?你只要想想当时你姑母为何要离开王府的事情就明白了。”

    樱桃不再说话了。

    当地牢石门掩上的那一刻,我听到一声声凄惨的叫声:“啊……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他,究竟是个何许人也

    地牢的门口,茂密的樟树下,竟然站着两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我甩开了花二郎粗壮有力的手,顾不得有些刺眼,蹦跳地跑过去:“姐,大少爷!”

    大少爷还是保持那种安祥温和的笑容,站在原地,点头不语。

    丑小姐却迎了过来,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拍着我的后背,声音哽咽地说:“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我这人平时嘻嘻哈哈的,可看不得别人伤心难过。明明跟自已没关系,只有别人流泪,我的泪就会情不自禁地流下来……丑小姐虽与我没血缘关系,可她现在名份上是我的姐姐,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相处,嬉笑怒骂,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我们融入进亲情的狂洋里。丑小姐的喜极而泣,更让我泪流满面,我反抱着丑小姐,呜呜地哭着,却又担心她肚里的孩子,忙又哭又笑地边替她擦着眼泪边说:“不哭不哭,你再哭,肚里的小宝宝一生出来就会是一付哭相哦。”

    丑小姐破啼为笑,抓住我上下的打量了又打量。分别也就是几天,可丑小姐却觉得是分别经年了……。摸摸我的身子,又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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