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违礼

作品:《言容

    姜王召元常进宫,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公事还是私事,但我怕就怕在,是因为我。

    我不知道元常为我和他父王顶撞了多少次,他也从来不会和我说这些,他只叫我安心养病,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也不用管。

    他为我承受着舆论和非议,在这座城里,我都不晓得有多少人想杀了我,又有多少人咒骂我不得好死。可他自己竟将我保护得那么好,让姜国四大世族之首的赵家都急得要借公主的口来逼我自己离开。

    因为他们奈何不了元常,也就同样奈何不了我。

    思及此处,我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锦湘道:“今日早晨去华梁山,在府门外时,为何你们都不敢抬头?你们是怕看见什么?”

    锦湘面上惊恐,直接就跪倒在我床边,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见她这个反应,就知道我猜对了。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低眸看她,问道:“你不能说是吗?”

    “姑娘恕罪。”锦湘仍然低着头,道,“这等事情,奴婢不敢妄议。”

    锦湘是府中的老丫头了,向来来说什么都是不太怕的。能让她谨慎到这个地步的,也必然是一件大事。

    我轻声道:“给我穿衣,我要去书房。”

    当时我就站在府外,我清楚的知道,除了元常把我抱上了华辇这一件事,什么都没发生。

    元常的书房好就好在什么都有,我找了一会儿便找到了我想找的书。

    可当我看着书卷上的字,却又久久回不过神来。

    姜国礼制,王上与世子华辇,只有正妃方能同乘。

    难怪没人敢看,也难怪没人敢议,元常竟是为我违了礼制。

    世子违大礼者可废,元常当真就不怕吗?

    我是不知道,我当时若知道有这么一个礼制,我说什么也不会和他同乘一车,我倒宁可不去了。

    他是世子,他要做什么,谁都拦不住他。就是因为拦不住,所以他们才不敢看。

    我又突然记起,今日素知说,我是他藏在府中的美人,元常说,早晚有一天他会将我会公诸天下。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只有他的世子妃,才有资格被公诸天下。

    他这是想立我为妃啊。

    难怪他近日来对我如此不同,往日我在病中时,他同我还有些距离,现在他却是想抱我便抱我了。

    因为他产生了立我为妃的想法,虽然他对我才会不一样了。

    可他既然是姜国世子,那他自然熟知姜国礼制,也自然明确尊卑等级,他就算只是想纳我为妾,都不知道要被姜王和朝中老臣怎么反对,不知道还要克服多大的困难,更何况是娶我做他的正妃了。

    不可能的。

    付宜说的对,我配不上她。

    我已经欠了他太多太多了,我更不能让他为我去抗衡整个姜国的等级尊卑。

    我必须要打消他这个念头。

    我将礼籍放回原处,锦湘不能进元常的书房,所以她只能在外面等我。我出了门对锦湘道:“世子回来问起,你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她行礼应“是”,随后跟我回了房。

    我当然是睡不着的,这样说只是不想让元常来找我罢了。

    也可以说是,我怕了见他。

    或许付宜说的没错,我确实应该自己离开他,我待在他身边,对他来说永远是个累赘。我尚在世子府时就牵连他至此,若是他日后真要将我带入王宫,还不知道他要被天下人骂成什么样。

    我想到这些,心里就更是抑制不住的难受。

    我第一次如此时这般痛恨这个社会的等级尊卑,将所有人都压制在这个不公的环境里,让人喘不过气来。

    因为这个等级,因为这些尊卑,永远都无法和所爱之人相伴余生,原来是这种感觉。

    原来南宫诩当时是这样的绝望。

    第二日我醒来时已是成时了,昨日睡得晚,身子又不大好受,所以今日精神有些不济。

    虽没什么口味,但我还是喝了些汤,免得何姑下午来时我受不住。

    元常一直很忙,今天一早上也没见着人影,锦湘跟我说,他昨日回府时吩咐了,若是我今日身子还是不大见好,就先别去请那说书人了。

    我对锦湘说不必,我好得很,让她午后便立刻去请何姑来。

    我怕她不信,还装作开心的样子同她去园子里看兰花。她终于信了,午时准时去请了何姑。

    我太想见到何姑了,我更想知道花想容在认识元常之后又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和元常又到底是什么关系,吴越松和华于江,又怎么会死了。

    我不相信他们会死得如此巧合,都是因为急病。

    这急病到底是指心病还是指人,很值得我考究。

    何姑还是和前日一样,淡紫轻衣,面无表情。她对我揖礼,问道:“咱们上次说到哪儿了?”

    她没问什么别的话,仿佛就只是来同我说书的,说一个普通江湖女子的故事。或许这书只是讲这女子是如何找到身世,如何遇见贵人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若只当个普通话本来听听,倒也还算有趣,但我怕就怕在,这个故事,是真的。

    因为吴越松是真的,华于江是真的,元常,也是真的。

    我说服自己,这个故事的结局一定是好的。因为一般的话本子结局都是好的,往日来的说书人也只会给我说些结局美满的故事,何姑一定也会一样。

    可我越是这般说服自己,我心里边越是难受,我也说不清楚为何难受,就是觉得心口发疼,仿如是被一根根密密麻麻的刺扎满了整个心房,让我喘不过气来。

    何姑今日仍然是把手藏在袖里,也不同我讨琴了,我猜想她许是前日将手指弄坏了。

    她抚了一下午的琴,手指怕是已经出血了。

    她将手收起来,不愿让我知晓,我也便随着她,装作不知晓。我轻轻撑着案桌,接着她的话道:“咱们说到,花想容和一位叫元常的公子,第一次相遇了。”

    花想容,和一位叫元常的公子,第一次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