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庶人

作品:《言容

    我别过脸不理他。

    我知道自己今晚的情绪起伏太大了些,毕竟是大病初愈,元常如此关心我,对于我的情绪变化,他自然也格外上心。

    可他越是这般在乎我,我便越是不想理他。

    我心里很烦闷,也不知该如何去排解。

    元常见我不睬他,便看我锦湘,锦湘笑着道:“回世子,姑娘今日听了书,许是在听书是听说的。”

    元常挑了挑眉,笑道:“你今日怎么肯听书了,莫不是你的国策看完了?”

    说起国策,我便又想到元常先前笑我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就爱看史书国策一类的典籍,我便更不想理他。

    于是锦湘又笑着道:“世子,今日来的说书人可是个极美的女先生呢,连锦湘见了都移不开眼。”

    “原来是个女先生,难怪你愿意听书了。”元常恍然道。

    锦湘这个叛徒,什么都告诉元常了。我知道他们主仆二人一问一答是在挪愉我,我只看着湖水,仍是不理他们。

    元朝无奈地轻笑一声,哄我道:“既然你喜欢,那后日我再叫人去请她就是了。”

    我听见这话时还没反应过来,待明白了他说什么之后,急忙转过头问他道:“此话当真?”

    他仍是笑着,道:“自然当真,我何时骗过你。”

    得了他的肯定,我心底更是愉悦,也不似方才那般闷闷不乐,心道我的疑惑终究还是有机会解开的。

    不过高兴之余,我回过神来,又问他道:“为何是后日,不是明日吗?”

    元常点了点头,笑着道:“你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我问道:“明日有什么事吗?”

    元常道:“明日陪我去华梁山游玩,你整日将自己闷在府里也不是个办法,我是真怕你大病初愈,又给自己闷出病来。”

    “华梁山?”我转头,道,“不去。”

    元常挑眉,道:“不去也得去,你若是不去,我便再不让今日那女先生来给你说书了。”

    我又转过头不睬他了。

    元常现在学坏了,他都会气我了。我装作听不懂,对锦湘喊道:“今日可累了,咱们快回房去歇会儿。”

    元常见我这般,也不管我在恼他,只是轻笑道:“明日卯时便走,阿容可别起晚了。”

    我还是不理他,装作没听见,起身走了,走的时候还小声问了锦湘道:“宜公主是谁?”

    锦湘道:“回姑娘,是柿子的妹妹,也是澜夫人的女儿,安大夫的外孙女儿。澜夫人在宫中颇为受宠,不过宜公主并不是世子的嫡亲妹妹。姑娘大可不必将这事放在心上,世子也定不会为此而责备姑娘您的。”

    我听着她这话,不作回答。

    我知道锦江是在宽慰我,怕我因为折了那茶花,心里对公主过于内疚而不安。但是从她的态度里,我也知道了元常在姜国的地位很高,高到连他身旁的丫头,也可以不在乎一个公主的喜恶。

    锦湘并不是没有尊卑的人,所以她也不会仗着自己是元常身边的人就瞧不起公主。她让我不必放在心上,是因为她觉得,以我的身份不必将公主放在心上。

    可是她忘了,我不过是个庶人。

    只是因着元常在乎我,整个世子府的人都敬我十二分,一切的用度,都听元常的吩咐按最好的来,就连元常从不让人靠近的书房我也能随意进出。我出了房门,府里的人见了我都要揖礼,谁都不敢怠慢了我。

    还因这这些,便在底下私传,我就是他们未来的世子妃。

    我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庶人啊。

    说不是元常,可能我只是个为了温饱而日夜奔波的普通人,也可能早便因为这羸弱的身子病死家中了。

    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殊遇,都不过是凭着元常在乎我。而他一旦腻了我了,不在乎我了,我将一无所有。

    我一直都很清楚的明白这一点,所以我从不仗着元常的这份宠爱拿捏什么架子,我也从不主动对元常求什么事物。他愿意给我最好的,我便受着,他不愿意给我了,我也绝不会怨他。

    爱本就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真心疼爱一个人到死去?更何况元常从未给过我什么会一辈子都这般捧着我的承诺。他是姜国世子,身边的女人不计其数,一旦他哪天厌倦了我,捧起了别的女子,那我不过是一只渺小的蝼蚁罢了。

    到那时,付宜就算不是嫡公主,要我生不如死也只是一句话。我又有什么身份,可以不将她一个公主放在心上?

    第二日卯时,我站在府门口时便觉得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游玩。轿辇的规格和仆从数量都是按着世子的礼度来的。

    我猜着,这应该是姜国上层贵族在华梁山举办的游会,前去的人都是些有身份的,并且身份一定都不简单,有头有脸的贵族一定都在。

    元常只准备了一个华辇,可我又不能骑马去,见他上了轿辇,我便想问他我坐哪儿。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他转身向我伸出手,对我道:上来。”

    不知他此举何意,但我感觉到了身旁站着的锦湘低下头后退了几步,一动也不敢动。

    不只是锦湘,所有的府兵仆从都是低着头的,连元常身边最受重用的方鸿也不例外。

    只有我一人抬起头,看着他,和他对视。

    一身蓝色华服,逆光而站,俊美的容颜透着淡淡的暖意,面上无笑,可眼底尽是柔光。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花想容用这句诗来赞他,当真是和他绝配。

    我伸手搭上他的掌间,他握住我的手。我提起裙摆上台阶,台阶很高,我仔细着脚下,没注意到元常弯下身子,伸出另一只手环住我的腰,将我整个人抱上了华辇。

    我在轿里坐着时,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知道元常在我对面坐下,对窗外的方鸿道了一句“启行”之后,我才回过神来。

    元常看着我发愣,没说什么,只是轻笑了一声。

    听见他笑我,我便觉得面上一热,心里怨道,这车里实在太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