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临城化墨 第五十七章:竹条教训

作品:《剑主莫问

    文臣武将,商儒道贾,数百人的宴会可是乐坏了仲西侯。

    仲西侯何许人也,想结交攀附的自然数不胜数,这个员外准备相赠豪宅,那个公子已经准备了美姬。就差没把仲西侯给生吞活剥了,好就好在,这仲西侯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一头红发,异域风情分外诱人的美姬,还有那个粗俗至极全无讲究的莽汉。

    也就是藏嫣那么几声咳嗽,还有闫忽德梁那么几个眼神,人们也都开始收敛,懂了分寸知道了规矩。酒宴上最免不了的自然是敬酒,仲西侯受戒仲南燕,可以喝酒,切莫贪杯,所以他的酒量的确不怎么样,他的酒品,也不怎样。

    同样是万幸,幸好他身边有两个人,一个在风尘摸爬的红发舞姬,同一个几大缸烈酒下肚,不但全无反应,还能掩藏酒气而不外露的闫忽德梁。

    所以,仲西侯的确也没喝几杯。

    想来也是有趣,上一次朱门夜宴,虽不如今日热闹,但来客也不少。侧目看了看藏嫣,不由好笑,上一次,她是一个供人欣赏舞姿的下人,宴会再开,她一跃成了座上宾。

    仲西侯的身份,除了不夜城主,最有名的,自然是舞雩剑客。

    赴宴者中有个人,不知道该是说他不识趣,还是该说这个人懂得人心,他打趣道:“一直听闻风乎舞雩,天地不及,还真想瞧瞧舞雩剑之绝妙。”

    有人开头了,自然也有人会把话不断往下接,瞬间整个宴厅沸沸扬扬,几乎清一色让仲西侯露一手。可这些人也是好笑也是有趣,仲西侯,又是何许人也?他除了是舞雩剑客外,他更加是一城之主,这等身份的人岂是一干小人随便起哄就该满足人欲的。

    闫忽德梁几声嗤笑,继续喝酒,他静静期待藏嫣的反应。

    有趣,第一次仲西侯见到藏嫣,作为信使,这舞姬没有给仲西侯半点脸色。

    第二次仲西侯见到藏嫣,作为舞姬,这故人之女竟出剑欲刺杀仲西侯。

    按理来说,藏嫣跟在仲西侯身侧的意义,当是羞辱他,或乘机夺命。

    所以说,她在气什么?

    今日的红发美娇娘褪去了她卖弄了七八个年头的风情,眼神眉宇尽是凶狠,就同一头罕世的红毛血狼扑进了猎犬围栏,虽难敌,却依旧时刻戒备着。

    赴宴者中的确没几个人能请动,或者是调侃,嘲讽使仲西侯有所动作,可不代表没有,比如,那个身着黑色蟒龙袍,头戴黑金游凤冠的小王爷,朱一诺。

    就见他手中捏着金爵,一手撑着颧骨,悠悠一句:“江湖就是江湖,不过一大坛染布缸,明明一块灰色的麻布,在缸里头随便搅动搅动,染成了明黄色,就以为能做龙袍了,谁不明白,最后,还不是抹上白灰用来作丧服。”

    仲西侯依旧乐呵呵,就看他举杯敬酒,一杯葡萄酒,却是敬众人,一饮而尽。就同他自己以前说的,一饮而尽虽是豪情,可一饮而尽,哪里还能品出葡萄酒的美味。

    “是啊,麻布终究只能麻布衣裳,可再好手工的丝绸缎子,还是经不起树枝那么轻轻勾扯,小王爷,觉得可对?”

    朱一诺一听,羞辱自己还全无脏字,就见他轻拍桌子,好似准备站起身子泼妇骂街。可好就好在,他身侧坐着的人,是才启程就被王府下人请回的墨茗。在他右手微抬的那一刹那,墨茗从下头轻点朱一诺膝盖,一个神经反射弧,朱一诺竟没法抬手。

    可没法抬手不打紧,他还是能站起来。就见他愤然站起,没一会儿,手臂也能动了,这才补上那下重重拍案。

    墨茗轻轻拉了拉朱一诺的衣袖,朱一诺不予理会,反倒长了情绪,拍案而起。这金陵小王爷毫无礼数可言,就看他涨红了脸,用手指着仲西侯,喝声道:“人人都道你的剑术天下第一,却不见你青锋榜上有排名,以讹传讹真是可笑。”

    “一诺!”老王爷虽已老态,可这一声“一诺”却听得出,身子骨无比硬朗。

    不等老王爷还要说什么,坐在仲西侯身侧的藏嫣快受不了这金陵小王爷的脾气,就差出门再用那把小剑换目标刺杀朱一诺。

    她身侧的小梁按住了她的手腕使她动弹不得,扭过头去本想瞪这蛮子一眼,等她真扭过头去,看到小梁那比狼还凶狠冰冷的眼睛,反而乖顺没了动作。

    闫忽德实在搞不明白这女人的脑子是不是坏了,怎就比那个姓曲的小丫头还令人反感,前不久还只是王府里供人玩乐的舞姬,如今只是换了个主子,竟还跟白眼狼一般开始犬吠前主人了。

    老王爷自然看到了舞姬动作,不去理会,只是呵呵笑笑,举起酒杯,道:“这娃娃不爱读书,言行也少拘束,还望仲城主不要与之一般见识,本王代之赔罪,先干为敬。”

    说罢,老王爷一饮而尽,墨茗用力把朱一诺拉了下来,举起茶杯先向老王爷行礼,又面对仲西侯,道:“仲城主莫笑,一诺这般无礼,咱们的金陵王可是乐得很。”

    老王爷露出一不开心的表情,一边命人倒酒,一边问:“茗儿,你当着仲城主的面说这话,是指外公是个顽童,为老不尊么?”

    墨茗并无畏惧,反倒还点了点头,道:“仲西侯不比别的城主公子哥,墨茗也就明说,老王爷最爱的就是饭桌上给人赔礼,先干为敬。私下里,莫说是墨茗了,就连世子殿下也对老王爷看得甚紧,不让饮酒半分。可一旦在饭桌上,吾等小辈便没了话语权,又不敢外人面前指责自己的祖父外公。”

    老王爷听了,哈哈大笑,大笑归大笑,这老顽童还真就一高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用手抹了抹嘴,道:“唉,你说你,一诺整日同你厮混在一起,怎就不能教他一点半点,罢了罢了,仲城主,本王几个小孙脾气一个比一个遭,年少无知,切莫记恨。”

    仲西侯顺手举起藏嫣的酒杯,站起身,学墨茗方才举杯行礼,道:“江湖上孤的传闻太多,小王爷难免会觉得人言夸张,年轻人,争强好胜,本就寻常,王爷说笑了。”

    说罢,也是一饮而尽,喝完,却有点后悔,藏嫣斟满的是什么酒?还不如马奶酒同葡萄酒来得爽口。

    今日宴请的也多以金陵人为主,也多为门上客,所以这些人对老王爷这种爱好,或说癖好,都晓得,只是不言语。今日是墨家少主当着众人面看似数落一般调侃了自己的外公,老王爷也不生气,众人自然也是跟着欢笑,然后举杯。

    比起朱一诺同墨茗,仲西侯更好奇站在朱二公子朱谏男身后那巨人一般的蛮族汉子,他手下的摩常怕还要比这叫雷牛的巨人矮上半个头。整个大堂台面上就只有两件兵器,一件,是墨家少主墨茗摆在桌上的莫语剑,另一件,就是这雷牛背在身后的巨剑。

    这样的剑,百来斤重,莫说挥动了,背负着也甚是吃力,可想而知这巨人力量可怕。仲西侯已经尝试过一次,自然是对这剑没了任何想法,不过与这种剑相敌,或当有趣。

    朱谏男看到仲西侯一直往自己这边看,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身后的雷牛,暖声笑了几声,举杯向仲西侯,道:“看来仲城主习武之人对未知武学剑术求而不解,也是心痒痒啊。小雷,仲城主看上了你的剑,还不演示一番?”

    雷牛不为所动,依旧如同雕像站在朱谏男身后。

    朱谏男没有怪罪他,反倒自责道:“是小王忘了,小雷的剑太过霸道,小殿尺寸大小,让他伸不开手脚,要不酒席过后歇息一两个时辰再去演武场让小雷演示给仲城主看?”

    仲西侯摆了摆手,道:“世子殿下言笑了······”

    “既然雷总管的大剑在这里没法展开拳脚,要不就由我来陪陪你?”也不等仲西侯或金陵王发话,朱一诺又站了起来,还跑出了大堂。墨茗起身正要去追,却被金陵王喊住。

    “茗儿,且由他去,你既已说了,仲城主不是外人,那本王今日就有求仲城主,还望答应。”

    仲西侯没有作揖,他抱拳道:“王爷请讲。”

    “本王这小孙虽说不算天资聪颖,但勤奋不落他人,府上请来的剑术名家也是被他打跑一个又一个。渐渐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几次还顶撞他姑父。既然是他姑父,自然也会看在本王面子上忍让着。”老王爷用余光瞥了眼朱谏男、墨茗方向,偷偷把手摸向酒杯,举起又是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爽口之后才继续道,“今日,就请仲城主与本王这小孙儿过几招,教他晓得人外人山外山,一分本事一重天。”

    仲西侯微微皱眉,也没说不答应,可又没有明确同意。朱谏男拱手道:“说出来仲城主莫笑,虽说姑父莫语剑掌剑人在江湖上有几分地位,昔年也曾与仲南燕大侠打成平手,可莫语剑之剑道,以一贯之,一诺之才,理解不来。这次切磋权当教训教训,顺当还请仲城主传之剑道。自然,未奢望仲城主传授什么剑诀法门。”

    “不就是打一架么,怕什么?”仲西侯没说话,藏嫣没憋住,来了这么一句。小梁紧握酒杯,就差把这金子打的酒杯给捏成一个丸子了,早知道,就该千般万般阻止仲西侯带这么个主来这儿,这傻娘们还真不怕老王爷再下令砍了她双手么?

    “用剑就免了,刀剑无眼伤到就过了。还请王爷替孤寻一根三尺六的竹条。”

    “哦,有趣有趣,你们几个,听到没,还不快去寻竹条。”

    等朱一诺回来,看到仲西侯正坐在自己位置上,还用一把小刀在削竹条。

    就看他一边削去竹条分枝,一边喃喃:“竹条一根就好,多了枝桠抽起来太疼。”

    朱一诺自然明白了过来,紧紧握着手中的双龙宝剑,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仲西侯扭过头来,看到朱一诺双眼带火盯着自己,却回了一脸嬉笑,更加令朱一诺恼怒。就见他慢慢悠悠起了身,边走边用小刀削竹条,长度差不多了,看也不看就把小刀往身后一丟。

    藏嫣看到小刀飞了过来,刹那慌了神,就见一只布满厚茧的手伸了过去,一把抓住飞刀。扭过头去,竟是小梁那一脸嘲笑。

    动作虽然简单平常,可这一切却被朱谏男看在了眼里。他示意雷牛伏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轻几语,雷牛点了点头,便出了大堂。

    “你确定你要用这么一根竹条同我争斗?”

    仲西侯点了点头,还时不时挥动竹条,听那“呼呼”声。

    朱一诺眉头更紧,又问:“仲城主这是把我当小儿戏耍么?”

    “一诺,这你就错怪仲城主了。”就看墨茗慢步走了过来,冲仲西侯行礼后示意借过竹条看看,他上下仔细看了一遍又还了回去,继续道,“竹条不同木棍,它如同剑刃可曲可刚,与你切磋中仲城主还得额外多催内力,才能使得这竹条如同利剑。莫问仲城主为何不用宝剑,在座皆知你的剑终究敌不过人家,若真用宝剑,且你剑术精进厉害超过众人所想,仲城主一时兴起误伤了那该如何?”

    话没那么好听,但也不差理,朱一诺自然也明白自己是打不过仲西侯的,不过是想看一下,知无不言口中这个号称天下最懂剑的仲西侯到底有何能耐。

    仲西侯双指抚过竹条,摆出一韩信点兵姿态,直指朱一诺。

    墨茗才回自己位置坐下,朱一诺就将双龙宝剑一甩,剑鞘飞了出去,墨茗右手轻轻拍了下桌子,身子飞出接住剑鞘单脚着地。就见他面带微笑,又慢慢悠悠走回了自己位置。同样的,小梁也把这体弱多病的王爷外孙,这一系动作看在眼中,有了几分兴趣。

    仲西侯没动,朱一诺可不喜欢僵持,先出了剑。就看他双龙宝剑剑刃化无,只见寒光。左刺右劈,动作之快,分不清他到底有几条右臂。

    藏嫣的眼睛随着朱一诺的双龙宝剑不断左右晃动,过了有那么七八招,差点犯晕呕吐。

    仲西侯却是自在,没反击不说,还双手靠于后腰,神态自若缓步左右。

    朱一诺嘴角微微扬起,又看他右手换到左手,一个斜劈,仲西侯躲闪不及就看剑刃要触碰胸口。也是那么刹那,朱一诺笑不出来了,仲西侯的竹条离他还有一丈距离,可他的脸颊却被利刃一般的东西给割破,血慢慢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