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启下

作品:《万家灯火之茶园战事

    往后的许多年里,总有人说那年的雪来的特别早,银装素裹一片,将整个白地城笼罩在白茫茫当中。

    雪天路滑,赶车的车夫不得不慎之又慎,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后面的主子摔了,自己的饭碗从此没了。

    这还是初雪的第一天,一辆自西而来的马车,缓慢的往浣花园的方向驶去,地上的雪的并不算厚,薄薄的一层,不到一会儿便化成了雪水,流到各个沟壑里去了。

    那马车在浣花园的后门停下,下来一个身披红色披风的女子,纤细的手指,抬起时,露出一双翠绿的手镯。

    边上有熟识的伙计,见到女子,也是一阵惊讶,随即便回过神,恭恭敬敬唤一声,“三姑娘。”

    那女子到不托大,又各自打了招呼,往园子里走去,绕过连廊,在一间小屋外面停下了,推开门,又有另一个女子在等着。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进门的梁恬,用着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道,“原来是你。”

    在房间里坐着的女子正烤着火炉,用她银铃儿似的声音,痴痴笑道,“是我岂不更好。”

    梁恬倒也不与她嬉笑,解开披风,挂在一旁,也把手伸过来烤火。

    “前几天倒还是艳阳天,没想到今天就下雪了,这雪可来得真快,也不知可怜的王东家能不能撑得过去。”像拉家常一般,女子随口说道。

    眼见着梁恬的手明显一怔,随即是被火炉烫到,发出一声‘嘶’的声音,女子心中便知有戏。

    梁恬收回了手,从袖口拿出一封信出来,放在桌上,问道,“你派人给我送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们都是蒙在鼓里的人,我来互相成全罢了。”女子笑道。

    梁恬看了女子一眼,又想到了之前在怀安宅子外面的所见,问道,“那人是你?”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理所当然的语气,梁恬也有些明白怀安之前的反常事情,可最近怀安那里不说都已经断了,把张娘子接回家去了。这时还来找自己,是期待自己来做这牵线搭桥,暗渡陈仓的人么。

    梁恬自然不会去做这等事情,先不论与张娘子的关系如何,这周灵儿与梁恬倒是从小就不对盘,在同一个教书先生那儿识字时,就没少闹过矛盾,偏偏她又极擅长与怀安撒娇服软,最后吃亏的总是自己。

    “这事儿你找别人去吧,我不可能为你做任何事。”原是为这等无聊的事将自己叫出来,梁恬心中自然不满,说着便拿着披风,转身要走。

    周灵儿见梁恬要走,当即起身说道,“你还真把自己养在深闺里,对这园子的事不想再过问了么。”

    “那又怎么样?”

    周灵儿见人不吃这一套,又再说道,“如果我说王思明快要死了呢。”

    那正要出去的人,突然一怔,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灵儿向前一步,靠在梁恬的肩上,轻声说道,“三姑娘这神情,可不像是没有关系,这事情都发生有半个月之久了,你竟然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吗?”

    “你想要做什么?”梁恬仍背对着她,说道。

    周灵儿又坐了回去,啜了一口茶,对梁恬说道,“坐,我要什么向来简单的很,只是能打动三姑娘的条件却不多,我不知道我手上有的东西算不算。”

    梁恬也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暖了暖身子,说道,“我劝你别想了,你俩要再这样继续下去,家里那边也该有动作了。张家虽不是什么大家族,在这白地城里,也是有着众多关系,家里不会为了你而去得罪那边的。”

    “我不管!我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天可怜我,让我回来,就不会再让你们摆布了。倒是三姑娘,我还没开出我的条件,你就拒绝我,是不是太着急了点。”周灵儿说道。

    “有什么你直说。”梁恬对眼前这人的信任本就不多,自小起她便十分擅长撒谎骗人,把几人耍得团团转,自己在背后偷笑。

    “我原以为你会对这园子更感兴趣一些,看你刚才的反应,该是对那个王思明更在意一些,可你身边的人竟瞒你这么深,他都消失快一个月了,你还一点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了。”

    自从岷城回来以后,梁恬确实被看得很紧,别说是去见一见思明,就连其他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都被隔绝在外面,能去通城,也仅仅是因为老爷子默许自己去了解梁家的事。

    这突然出来的周灵儿却不是可信的人,先不说以前的恶迹斑斑,这次她既已经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两相比较一番,骗自己的可能性也很高。

    可一想,如果让她来搅进这摊浑水里,未尝不是一个出路,便说道,“他的事与我无关,倒是园子的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周灵儿倒是有些意外梁恬突然的变脸,明明刚才还是只为王思明有些动摇,这时竟主动来与自己谋园子的事,但有了回应,自己在梁家便有一个帮手,也不至于万事都是被动。

    ···

    山里的风雪向来来得早些,在白地城初雪来临的几天前,便已经下了起来,不到半天光景,连绵的群山上已经白茫茫的一片,路上的行人不得不找个能遮风挡雪的地方休整,等晴天再走。

    距离白地城不到百里的地方,有一个偏僻的村子,村里无人,只有些还未倒塌的房屋伫立在风雪中,一些野狗在到处揽些野食吃。

    在村子东边的一处角落,有一个还未裹上棉袄的行人,正蹲在墙根下瑟瑟发抖,躲些风雪,晚间燃起的火堆,已越渐不暖和。

    比起这寒冷来说,行人手臂上的伤更是骇人,满手的血污已经发黑,伤口处也仅仅是简单包扎了一下,一有磕碰,又有鲜红的血流出来。

    思明从白地城出来已有半个月之久,开始的路还算平稳。到了第五天,却突然遭了埋伏,一群不知道是从那里来的骑马人,不由分说,便要取思明两人性命。

    思明有些功夫,好歹还能自保,翻滚出马车后,与那些人拼杀一番,只可惜那马车夫倒运,当时便毙命在那里,思明手臂上的伤,也是那时想要去救他时被砍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思明才从一人手中抢了匹马,飞奔而逃,日以继夜逃到了这荒无人烟的村子里,又赶上了下雪,不得不滞留在这儿。

    天越渐的冷了,思明拖着左手,往火堆里再加了些干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些。马背上的干粮已没有了,来时的行李也丢在马车上,思明不得不盘算如何去往有余粮的人家。

    自那日被人追着,逃进了小路,思明便离去铜安的大路越来越远,这两天虽也在努力的往回走,但又不敢太接近大路,生怕那一行人还在找自己,那时可再也没有什么能抵抗之力了。

    等风雪再小些时候,思明又牵了马继续上路,一路上白雪茫茫,看不见有行人赶路,也看不见炊烟袅袅。前几天被人追着的时候,思明还有些慌忙,这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地只剩一人时,又觉得寂寥难忍。

    再沿着小路往前走了二三里,上了一条大路,仍没有人影,思明走得累了,又爬上了马,手臂隐隐作痛,肚子又没有食物撑着,只得趴在马背上,仍由它往前走,一路上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觉得有马蹄声来。

    思明已独行了许多天,早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等那马蹄声在思明身边停下时,也并未察觉,半睁着眼,看了看那个拍自己脸的女子,痴痴笑道,“原来是你,入我梦中。”

    女子只看见思明张嘴,在嗫嚅着什么,却一点也未听清他的话,见他嘴唇干渴,又叫手下拿来水壶,想往思明嘴里灌一些,却灌不进去。

    四处又没有一个能让他歇息的地方,女子也急了,吩咐人把他扶了下来,靠在自己身上勉强喂些水。兴许是许久没有喝过水了,意识模糊的思明,却丝毫没有抗拒,咕噜的喝了起来。

    等到半壶水下肚,思明才有些清醒,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又闭眼说道,“我还真是在梦里。”

    这话,女子倒是听清了,见人也有了意识,也不客气,狠狠的在思明的脸上捏了一把,大声说道,“这下,你再觉得在梦里么?”

    思明手臂上的痛,远比被捏脸痛得多了,也不觉得什么,仍靠在女子身上,闭着眼歇息。

    往常的思明可不是这个反应,女子也慌了,又要去晃思明时,一眼看见了他手臂上的伤,又摸了摸身上的衣裳,却还是单衣,脸上的温度也比自己烫了几度。

    女子暗自懊恼,都怪自己一时忘乎所以,才没注意到这些事,叫人拿来披风给思明裹上,又换了匹马驮着思明,一行人继续往北行去。

    风雪路上,一行人越往前走,路越渐黑了,直到黑雾完全笼罩了整个天空,才有一丝丝闪烁着的灯光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