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七章 于绝处又逢生

作品:《人间有刀

    轻车熟路马蹄疾,绵草留风情依依。只恨春来花先好,陌上佳人云不归。

    雁荡山山脉绵延数百里,山势浩荡独特,山石较多而树木较少,山中多山贼凶兽,虽有两州府军把守重要据点,但还是少不了有山间小贼循着时机,抢了就跑进山里,府军完全没办法进去那山脉中搜剿,着实令人头疼至极。因此除非迫不得已,就连货商也会尽量避开此处,宁愿绕些远路。

    然而此处乃是自济州往返青州之要道,有时哪怕再不愿意,形势所迫,该过还得过。

    “妺喜姑娘,咱们是不是该继续上路了?”

    问话人是一青年男子,胡子拉碴,怀抱铁剑,颇有番浪子模样,若是被一些少妇小娘瞧见,少不得要接连好几天茶不思饭不想。

    “陈见大哥说的是极,但此一路上唯有这处有些花花草草,妺喜想要多停留片刻,以付春思。”然后便不再多言,竖起手中竹箫倚在樱唇边,只见朱唇忽起,只闻箫声呜然。

    陈见闻言只好听任之,毕竟眼前这个天姿国色的少女是自己的雇主,抛开别的不说,这位五州美女榜排行第四的绝美少女乃是自己生平仅见的美人,以往与自己有过露水姻缘的那些小娘子实在难以及其万一。这次自己凭借玄级初阶的实力打败一干追随者与雇佣的高手,就是希望在护送其回青州州府城的这一段路上能够将之拿下,故而才会明知此处不甚太平但仍然对其千依百顺。

    妺喜离开花满楼已有两年多,虽然那是一处妓馆,但身为清倌人的她从小便被老鸨百般呵护,幕后老板也对她甚为宽容,从不强人所难,因此那花满楼于她算得上是半个家的存在,哪怕她真正的家早于“天变”被毁之一空。

    她这次去济州是受云昙宗老祖宗云昙婆婆的邀请观礼新任宗主继位大典,据云昙婆婆自己说十分喜欢她的才艺过人,尤其是奏箫之技甚为精纯,更因此送了她一根南海紫竹所制的长箫,本来还说要宗门中高手护送她回去的,但被她给婉拒了。只因她直觉那云昙婆婆对自己似乎好的过分,她思之再三也想不明白堂堂一等宗门对自己区区一清倌人有何好图谋的,又不想心有芥蒂,只好自己另行雇佣修者高手一路护行了。

    “妺喜姑娘,有人过来了,还请回车厢内回避!”

    不得不说陈见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在护卫妺喜这件事上还是相当尽职尽责,因而妺喜收起长箫在丫鬟的搀扶下独自进了车厢,只在车窗处悄悄掀起半条缝来偷偷露着头观察着。

    只见山路上走来一头白毛驴子,远远观之倒也有几分骏采。而驴背上半躺着一个读书少年,许是因为山上少有林木,故而骄阳大作,少年手中举着一把残破的红色纸伞,半露半遮的终究挡下了些许阴凉。

    陈见见其走近,令随从奴仆将路让开,然后问道:“你是何处少年,往何处去?”

    洛不易闻言将册子从脸上拿开,看了眼陈见及旁边的马车,和马车附近的丫鬟仆人,知道他们这里多半是有女眷,不甚方便,于是拱了拱手,道:“路过路过,在下不作停留便是!”

    若是平常时刻,可能陈见也就放其过去了,但此番见洛不易行了个行走江湖通用的拱手礼,知道这少年定是同道中人,于是喜上心来,他正愁没办法在妺喜跟前露脸,这少年就赶了上来,刚好能让自己展示超高修为,好赢得佳人芳心。

    “在下济州海天帮帮主亲传弟子陈见,向少侠请教高招,看剑!”说完拔剑刺向驴背上的洛不易。

    陈见真的是求胜心切,也不管洛不易此时躺在驴背上方不方便,如此而言,他此番动作算得上是偷袭了。

    陈见的剑很快,毕竟是玄级初阶的高手,哪怕并不如剑门剑修那般剑艺精湛,照样能登得上大雅之堂。只是尚未等他将剑送到洛不易胸口,然后再摆出一副高人风范放过洛不易,只觉眼前猛地飞来一物,砸到了他的头上,将他砸的倒飞出去,“哎呦”一声跌在地上,连铁剑也摔掉在了地上,一手捂头,一手捂屁股,叫苦不迭。

    洛不易重新撑开被弹回的残伞,无奈的耸了耸肩再次半躺到龙马背上,由着龙马自己往前走,他则抱着那本剑意精要看的入神。

    现在的怪人真多。

    龙马“吁律律”打了个响鼻,尾巴一甩一甩甩飞了个黑黄色的团团刚好砸在躺地上还未来得及起身的陈见脸上。

    “呕…这是什么东西?”

    驴蹄声“哒哒”响的又急又快,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此时车厢内传出银铃般的笑声,一闪而逝。

    而陈见呆坐当地满脸狠色,与黑黄痕迹。

    “咱们继续赶路吧!”妺喜在车厢内说道。

    常言说得好,山间赶路需看日头,这日头一但落下,哪怕是时辰未到,这山里也会黑了下来,届时山高林密,四处幽黑一片,大型兽类便会伺机而动,外出捕食。要不怎么说上山请赶早,赶早有收成;下山莫贪黑,贪黑必遇鬼。

    会不会遇鬼不知道,反正不会安安稳稳便是了。

    陈见护卫着车队行走在山道上也是颇为紧张,万一窜出个凶兽来就不好了,如果来两个,那自己也不敢大意,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比他实力高的凶兽来袭击,万事小心。

    “陈大侠,这里石头上写有字迹!”队首有仆从探路喊道。

    陈见闻言从马车侧面纵马上前,就着隐约的天色一看,果真在一处平坦的坡地上堆了几块大石头,其中一块石头上用白色石子写了两行字,不由念道:“此处安全,可休;前方危险,必死!”

    “发生何事?”妺喜从车上下来走到石头边上,一看之下大吃一惊,问道:“这是否是人提醒我们不要再往前走了?如此我们今晚不如就在这里露营如何?”她虽然娇贵,但既然有过长途跋涉到济州的经历,对露营自然也不算陌生。

    陈见沉吟一番,说道:“尚无法确认到底是谁留字示警,万一是雁荡山山贼故意留在此处,等候咱们上钩,咱们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圈套?”

    妺喜点点头,也不得不承认陈见所言并无差错,一时间不好决措。突然又灵光一闪,说:“会不会是之前那个骑驴的少年所留?”

    之前那个骑驴少年?陈见揉了揉脸,哪怕已用过水囊冲洗好几遍,还是隐约觉得有些恶臭,不由有些恼怒道:“绝无可能,那少年如何知晓前方会有危险?咱们趁天色尚未全黑,抓紧赶路就是,距离下一个府军节点已不足五十里,况且我曾于白天走过这条山路,也没遇见什么危险。”

    妺喜深深的看了陈见一眼,施了个万福道:“如此,妺喜全赖陈见大哥做主了,请千万护得车队周全!”

    陈见闻言脸色好了许多,说道:“妺喜姑娘放心,我这就到队首领路便是!”说完策马而前。

    妺喜看着陈见的背影轻叹了口气,回到了车厢内。

    于是车队再次前进,于晚色中缓缓而行。

    复行四五里,陈见又招手让车队停了下来,不单单是夜已黑的厉害,天上连一丝星光都欠奉,更是因为他座下的马不再迈步,而在马蹄之前隐约间又看见一块大石头横在路中间。

    “点燃火把!”陈见下令道。

    自有仆从点燃火把站在队里,每隔一段距离就立有一人。

    陈见就着火光也看清了石头的全貌,瞥了一眼之后便不再当回事,嘀咕了句:“故弄玄虚!”然后大声道:“路中间有巨石,绕开即可!”至于巨石上的字,这次他连告诉妺喜的想法都没有。

    然而妺喜的马车经过巨石的时候,车窗上窗帘被拉开一道缝隙,妺喜从缝隙中清晰看到巨石上的字迹:慎言,慎火,可保一命。

    暗暗叹了口气,对马车旁举着火把的仆人小声吩咐道:“将马车前后火把熄灭了吧,我想小憩会儿,你们若嫌黑可与前后走在一起。”

    仆从虽然搞不清楚妺喜想做什么,不过到底还是听话去办了,毕竟妺喜是他们的雇主,没道理不听她的话。

    如此车队继续前行,越走队伍越是安静,可能是因为晚上的关系,连小声说话的女眷的马车都没了声音。陈见倒是越走越轻松,又大约二三里后,不禁大笑出声,说道:“哈哈哈…我还道是什么灵机妙算,原来也不过是小儿之口,黄不可信!哪里有什么生命之危?”

    突然一阵山风吹来,仆从手中的火把被吹得一暗,人影马影乱晃闪动。待一切恢复平静,陈见突觉四周暗了许多,心里不由紧紧一抽,猛地抢过仆从手中火把往队尾奔去。

    “人呢,其他人上哪儿去了?是不是偷偷停下休息了?来人,来人,去给我找回来他们!”陈见骑马惊慌失措,来回转悠,却哪儿还有什么人,整个车队自妺喜的马车之后到队尾之间空空荡荡。

    又是一阵山风吹过,除了陈见手中的火把,四周变得漆黑一片。待陈见调转马头再看,四周只剩他自己,以及妺喜的马车。

    “妺喜姑娘,妺喜姑娘你还在吗?妺喜姑娘?”陈见的声音越见颤抖,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山风呼啸,将火把吹得晃动不已。

    陈见终究还是个玄级高手,咬咬牙下了马,将铁剑抽出,一手握剑,一手举着火把,绕着马车找寻着,突然一只巨手从天而降,一把抓住陈见握着剑的胳膊,将其提了起来。

    “啊!”陈见被一股巨力差点儿将胳膊扯断,慌忙间拿火把顺着感觉捅了过去。

    “吼!”只见火光下一只人形巨魔站在马车顶部,手脚长满兽毛,浑身上下唯有脑袋是人脑袋,却大如车轮,口中兽齿嶙峋。

    “妖…妖魔!”陈见眼露惊慌,未战先怯,关键看其妖魔化程度,他自认不是其对手,慌乱中拔腿就跑。

    可那妖魔怎能任他逃走,身形来去如风便将他一把抓回了马车旁,铁剑与火把丢在了一旁的地上。

    陈见挣扎着扶着马车站起来,将马车车帘掀开,对妖魔说道:“这,这里有个女子,比,比我好吃,随你吃,随你玩,放过我!”

    妖魔却不管不顾,一把将已经下破了胆的陈见的胳膊给扯掉,丢进嘴里咀嚼着。而陈见则趁机一脚踢在妖魔头上,顺势倒飞而去,强忍着伤势向来时的路跑去,相信有妺喜在,妖魔一时之间追不上自己,而此期间,便是自己逃生的关键时期。

    马车内,妺喜背靠车厢,既恐且怒,却不敢说一句话,愤恨地瞪向妖魔。

    妖魔自大嘴里吐出根手骨,将头转向车厢里逃无可逃的妺喜,缓缓伸出了巨手。

    妺喜闭目静待,一时间无悲无喜,这世间或许便是无趣至极,到死了却不知这一生有什么好欢喜的。只是不知怎的,脑中闪过日间那个有趣的少年,哦,还有那头驴子,嘴角又不由地撩了起来。

    “噗通”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

    “喂,你都要被妖魔吃掉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这声音似曾耳闻,妺喜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恐怖的妖魔,而是一张带着笑意的俊逸面孔,手中的刀在火把的残光下仍显得黑沉沉,刀柄处有封带随着山风吹拂而飘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