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5章 血缘

作品:《意中有个人

    章栖宁和展隋玉在一边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陶雪戚见了也不由感慨这两位真是没羞没臊,不禁转头问季然。

    “他们一路上都这样?”

    “是。”

    说到这,季然也觉得头疼,不由讪笑了下。

    陶雪戚哦了一声,心想真不愧是章栖宁,难过进展这么快。

    她看了一眼季然,对方见她看着自己,上前问:“怎么了吗?”

    一脸的坦荡真诚,让人生不出一丝旖念来。

    “…”陶雪戚想:“自己就不该对他抱有这么高的期待。”

    “咳,章栖宁。”陶雪戚轻咳了一声,出声道:“接下来的事到底还听不听了?”

    “听,你说。”话虽如此,章栖宁的眼睛却完全没有从展隋玉脸上移开。

    “…”

    “章栖宁,你的家教没有教你说话时要看着别人吗?”

    “啊。”章栖宁嗯了一声,道:“我从小散养,家教什么的不存在。”

    陶雪戚头上冒出一个井字。

    “这丫头。”展隋玉疯狂憋笑。

    还记得在宿州,臧王氏跟栖宁谈起家教时,她当时的态度可恶劣了。

    现在这样,是故意在气陶雪戚吗?

    “解气了吗?”章栖宁轻声道。

    展隋玉叹了声果然,她每次做什么特别孩子气的事似乎大多都是为了他。

    他点了点头,身心舒畅地笑了笑,拿了一块紫薯糕投喂给她。

    陶雪戚受够了,富有经验的季然冲她笑了笑,道:“习惯就好。”

    想了下觉得不妥,又摇头。“不…这种事还是算了。无视就好。”

    季然都这么说,看来那两人真的没救了。

    “唉…”

    “那么太岁陶小姐,你可以继续了。”章栖宁转过脸来,脸上带着狐狸一般的笑意。

    准确来说她本人就和狐狸一样,漂亮、狡猾,唯有这一点和自己不一样。

    陶雪戚看着她心里不由这么想。如果要比的话,章栖宁是狐,自己应该是蛇吧。

    和毛茸茸讨人喜欢的狐狸不一样,凉冰冰浑身硬甲的蛇并不讨人喜欢。

    “陶雪戚?”章栖宁看过来,怎么不吭声了她不会真的因为这种事生气了吧?

    “雪戚?”季然出声道。陶雪戚缓过神来,摇了摇头。

    “没事。那就继续吧。大概三百年前,陶家有一位当家得到了一份卷轴,上面记载了献祭得到太岁的方法。”

    “…陶修如。”章栖宁轻声道,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展隋玉听后不由愣了下。这个人是三百年前礼朝,他们在须弥芥子里见到的那个?

    他问道:“是那个陶修如?”章栖宁点了下头,“应该是。”

    陶雪戚这下倒是真意外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

    章栖宁:“之前我没事找了《郑州古今人物传奇》看,陶修如的名字正好在上面。恰好我们之前见过一个陶修如,不禁就留意了下。没想到他竟然还是陶家的当家。”

    “章栖宁,有时候我真是佩服你,还真是什么都能找到啊。”

    陶雪戚两手环在身前看着她不由道,这份运气简直了。

    “巧吗?我怎么不觉得。”章栖宁道:“那是你不知道我有一句口头禅,那就是我从不信这世上有任何巧合,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

    这或许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三百年前与平宁和萧楚澜有关的关系竟然带到了今世。

    不光遇到了妖道龙辛泽,还有沈知舟和霍白,红蜓和司空原,现在还有陶修如。通过他还间接地和陶雪戚还有季然扯上了关系。

    看到人物传奇上说,礼朝灭亡后他被投靠离太祖的大臣排挤,最终被贬出京。

    那之后他便直接辞官,返回郑州继承了家业,没有再入仕途。

    若不是被萧楚澜重用,他也不会得罪那么多人吧。

    虽说让他当上京兆尹是让他报了仇,但三百年前还是他们俩算计了他。

    似乎还因为这个害他不得新帝重用,最终断了仕途。

    “果然是来还债的。”章栖宁小声嘀咕了句,抬头道:“后来呢?招太岁是从陶修如开始的?”

    “那倒不是。”陶雪戚道:“他没有用过。这卷轴被他封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匣子里,陶家的当家更新换代后自然也有过没落的时期。

    家中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时,某一代当家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盒子,打开后读完卷轴上的内容,这才是一切的开始。”

    以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孩童为祭,招太岁为最佳,不然则以普通孩童替之。有缘人入眼,太岁至,转世入胎,占其身,主之。

    “这是卷轴上的内容,从那代家主开始陶家的孩子就迎来了噩梦。

    当时的陶家无权无势,更别说去拐孩子,被人发现了打死都不为过,风险太大了。于是,他便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陶雪戚漠然地笑了声。“那份卷轴最阴毒邪门的地方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章栖宁:“什么?”

    “明明成功的可能很小,每次被用来的献祭的孩子却是必死。虽然不多,但招太岁的人却依然可以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当时的陶家当家最想要的——是钱。

    他用自己的儿子换了来了一笔钱,这笔钱来路不明,但自从有了这笔钱后生意上也渐渐有了起色。

    然后他便开始了第二次献祭…”

    章栖宁皱了皱眉,“你说陶家用来献祭的孩童都是陶家自家的孩子,也就是说他第二次用的还是自己的骨肉?为什么?”

    毕竟虎毒不食子,再有第二种选择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坚持?

    “正因为是自己的骨血,所以才用的。”陶雪戚冷笑了声。

    章栖宁低头沉思了下,想到一个荒谬的答案,“因为血缘?”

    “聪明。”

    “…真是可笑。”章栖宁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季然不明白,“什么叫因为血缘?”

    章栖宁解释道:“和皇位传承是一个道理,大部分的帝王都会有这样一个意识:无论是明君也好、庸君也好,下一任皇帝必须是自己的骨血,再不济也要是皇室血脉。

    陶家的当家第一次是因为没有别的人可选,所以用了自己的儿子。

    但后来就不是了,他有能力去找其他孩子却不找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真是那样的话根本不会再有其他的牺牲者。之所以这么做,是他染上了一种瘾。”

    “瘾?”

    “对。”章栖宁点头。

    “就和杀人一样,第一次动手前所有人都会犹豫,可一旦动了手便会染上一种瘾。无论是害怕、恐惧还是兴奋,这种比一般都更强烈的感觉会笼罩一个人的一生。

    有受不了的人会被这种感情击溃。另一种人,他们则会对那种感觉上瘾,并有意无意地继续那么做。

    在一次次的过程中,甚至还可能产生某种情结、怪癖或者扭曲的信念。也可以称作心魔。”

    季然明白了,“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当家在用自己儿子当祭品之后染上了一种瘾。将第一次中的某个环节当做了固定的一节,甚至…对于他来说,那可能更像某种仪式。”

    章栖宁:“不错。金钱是勾起他欲念的饵,再一次又一次的得利后,他的胃口被喂大了。

    或许在第二次时他还有些害怕,但渐渐地连这最后一丝害怕都被吞没了。自己的骨肉,这在他看来是必不可少的,而且...”

    章栖宁抬眸看向陶雪戚,陶雪戚对上她的视线,笑了笑,自然而然的接了上去。这句话由她来说才能被证实。

    “而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都想要把太岁据为己有,别人的孩子在他们看来并不是他们的所有物。若有朝一日事发还容易惹来麻烦。

    家族留下嫡子女就好,有大把的庶子庶女可以利用,私生子当然会更好。”

    “究竟是怎样的父母,才会对孩子做出这种事...”

    季然皱眉,此事有违天理伦常,早就超出了他的底线,要不是有真正经历过的人在场,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恶。

    “舐犊情深,这四个字是一种天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是一种天性。当一种压过另一种,无论是哪个都是让人惊叹的。”章栖宁淡淡道。

    在她的生命里,那样的温情她也只感受过一次而已。

    闻言,展隋玉不禁抬眸看向章栖宁,知道她是想到章父了,那个曾给予过她一次温情,然后将自私的血溅在她面前的男人。

    章栖宁神情放松,带着一丝浅笑道:“季公子不用太悲观了,这世上的确有陶家这样的,但更多的还是普通人,大家都没这么变态。”

    说完她还不忘叮嘱陶雪戚,季然的心就跟吹出来的麦芽糖似的,薄薄的一碰就碎,平时可得小心。

    季然眼角抽了抽:最没资格这么说的人就是你。

    她怕不是忘了前几日是怎么折磨他这颗脆弱的心了。

    谁知章栖宁反口就说,“麦芽糖加热时融化成一滩糖浆,再怎么弄也不会碎。不管做什么,时机总是很重要的。”

    说完她抿嘴笑了笑,季然本想说些什么,可余光瞥见陶雪戚在沉思,然后赞同地点了点头,觉得她这话说的可圈可点。

    季然忽然沉默了。

    “哈哈,林昭你看你看,我就知道,季然以后绝对斗不过陶雪戚!”

    不见展隋玉吱声,章栖宁看着他道:“怎么了?”

    展隋玉目光落在她脸上,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一件事,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

    “陶姑娘。”展隋玉侧身朝陶雪戚望去,“你刚刚说,因为家族原因,每代当家都会把嫡子女留下。出于陶家对血缘的执念,这一点我可以理解。但...你又是怎么回事?”

    对啊,陶雪戚是陶家的嫡女,又怎么会被用来招太岁?

    “虽是嫡女,但耐不住我娘怀我的时候好,会在所谓的阴年阴月阴日附近。并不是不要嫡女,而是从一开陶家的当家就不在乎自己的骨肉,所以嫡女又怎么样呢?”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确不容易遇到。”章栖宁点了点头,“难怪。”

    季然:“可是产妇生孩子这种事又不能控制,更有人一生便是两天一夜,再久的也有。”

    章栖宁笑了笑,调侃道:“季公子,你懂的很多嘛。”

    季然面上一红,这个章栖宁怎么总是这么不正经?展隋玉就这么由着她?

    “总之要控制在阴日阴时,这得看天吧?又不是能强求得来的。”

    “怎么不可能?”

    章栖宁和陶雪戚异口同声道。

    章栖宁:“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陶雪戚勾了勾唇,内侧鲜红的胭脂此刻看上去像血一样,她道:“不能把陶家的当家当作普通人来看,我这个年月日包括时辰在内都分毫不差的人站在你面前,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可是...”

    “季公子,你不知道有一种药叫催产药吗?”

    “催产?”

    “嗯。”章栖宁点了下头。“其实还有更直接的办法。”

    说完她朝陶雪戚看过去,以她目前对陶家的了解,她觉得陶父用这一种办法的可能性更大。

    “什么?”

    章栖宁定了定,见陶雪戚神情没什么变化,于是开了口。

    “剖腹取子。”

    “剖!?”季然大吃了一惊,以至于后面的三字都没能说出口。

    展隋玉虽然猜到栖宁开口的办法肯定骇人听闻,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愣了愣。看向陶雪戚,她表情没有大的变化,垂眸含笑。

    虽然未曾见过面,但到底是孕育了自己的生母,对于那可怜的女人她还是抱有一丝感情的。

    因为她这样的反应,他们知道章栖宁说对了。

    剖腹取子...

    如果是那样的确能保证在陶父需要的时间里,让陶雪戚出生。

    只不过,这个办法的难度太大,也没听说过这世上的大夫谁有这本事。能保证母子平安?

    不,不可能的。

    陶雪戚:“他按照卷轴上说的,找到了最适合招太岁的人,仪式也成功了。因为成为太岁的肉身,我刚出生时便记事。那场面,呵...”

    真是想忘,也忘不掉。

    睁开的第一眼便见到男人眼神狂热带着一丝魔怔地看向自己,口里不断念着:“成了,成了,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用刀剖开妻子的肚子,所以他身上喷的到处都是血,像是从血水里爬出来的一样。

    因为他早就有这个打算,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产娘,整个房间里只有他,她,和一个连孩子都没见上一面的母亲的尸体。

    若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她怕是不愿意怀上自己的。

    陶雪戚没有往床上看过一眼,所以她并不知道这世上曾有一个女人,即便被开膛破肚也一直撑着一口气,直到看到她从肚子被活生生抱出来,才闭了眼。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季然问道。

    “因为血缘,因为占有。比起父亲,母亲更容易和孩子产生感情,也更容易被孩子依赖。他不希望有这个威胁存在。”

    陶雪戚冷漠地道。

    季然有些恍惚:“仅仅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陶雪戚叹了一口气,“是啊,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