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1章 意外

作品:《意中有个人

    “可曾看到三小姐?”

    丫鬟看着温文尔雅的安远溪脸上不由一红,指了个方向,“刚刚在那边看到过。”

    “多谢。”

    “不,不客气。”

    等安远溪走远,和她一起的丫头抬手在她犯花痴的两眼前晃了晃,手指点在她怀春的脸颊笑道:“说两句话就害羞了,脸皮这么薄?”

    “哎呀,你少打趣我。谁让安先生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客客气气的,还笑得那么温柔,当然让人心动了。”丫鬟捧着发烫的脸一阵傻笑,朝她扬了扬下巴道:“换做是你,你不喜欢?”

    “那倒是。不过…三小姐好像就油盐不进。对谁都一副冷冰冰的样,看着怪吓人的。安先生脾气得多好才能事无巨细地照顾到啊?”

    如今入府快一年了,安远溪从原本只是教书,到现在照料章栖宁的饮食,提醒添减衣物,在外面的藤椅上睡着,他还会在一旁帮忙遮太阳…一桩桩,一件件,真是让他们这些从章栖宁出生就开始照料的都自叹弗如。

    师父,师父,比起章栖宁的亲生父亲,安远溪反倒更紧张章栖宁些。

    “其实他只是个教书先生嘛,哪用得着管那么多。偏三小姐身在福中不知福,真是的…”

    “嘘,你小声些。嚼主人家的舌根,你还想不想干了?快走快走,干活儿去。”

    形影不离,无微不至。其实只有安远溪心里清楚,他对章栖宁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露出什么马脚,把那些不该有的情绪泄露出来。

    自从不经意在章栖宁面前暴露过一次后,她就和自己保持了距离,有时他都没有注意到的触碰和接近,那孩子都异常敏感的避开。他想,或许是从更早的时候小姐就察觉到他心怀不轨。

    这种时候,他甚至有些庆幸章栖宁的与世隔绝,不与人往来,那样的话不管什么时候自己都是离她最近的人。再过几年,等她长大,一切便能恢复正常了吧。在那之前,他只要牢牢守住她就行了。

    安远溪垂眸摇了摇头,无声自嘲了两声。从什么时候起他变成了这副执迷不悟的样子?踏进泥沼后竟连挣扎也不想挣扎,从开始便期待着就这样陷进去,然后越陷越深。

    他朝着丫鬟说的方向走过来,终于看到章栖宁。

    女孩儿捧着一个编织樱花图案的手鞠球,两脚悬空坐在轻轻摇晃的秋千上。安远溪本想喊她,或者就这么远远地看一会儿再过去。他本打算是这样的,可现在他除了愣在原地外再没有别的想法,眼中忽然是一片冰天雪地。

    章栖宁没有贴身侍女,她从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家门,每天去的地方只有那么几个。没有贴身侍女,她也不想要,所以一般都是一个人呆着。坐在秋千上,她用足尖点着地,自己给自己推秋千。晒着温暖的阳光,她抱着球声音软糯,轻哼着一段没有名字的曲子,像是她随口胡乱哼的。

    曲子没头没尾,但调子愉悦轻快,一听就知道哼的人心情不错,像林间散步,跳跃扑蝶的小鹿。章栖宁看着球,嘴角时不时勾起一丝可爱的弧度,连眼里都闪着纯粹的笑意。

    安远溪从没见过这样的章栖宁,他来章府这么久从没见章栖宁笑过。哪怕是家人,他也从没见她和谁亲近过。

    小姐什么都不在乎,久而久之连喜怒哀乐都淡了。是什么事,又或者是什么人,让她这么开心?

    安远溪皱眉,因为他知道绝不可能是自己。

    一种看护已久的珍宝被人觊觎、夺走的愤怒和嫉妒在他的心里蔓延。一直以来,他都把自己割裂成两个,一边提醒自己三小姐只是个孩子,他还要再等一等;一边背德病态的心思如野草般疯长,将他摧毁了一次又一次。现在章栖宁的笑就像是剪断他最后一根绷紧人性的弦。

    他忘了,章栖宁本身就很美好,他也许是第一个愿意接受她的人,但绝不是最后一个。他不想与人分享她,尤其是现在她眼里还没有自己,一旦离开…肯定就不会再回来了。

    安远溪终是没有走过去,只是后来和下人说话时,让对方无意说出:“啊,是老爷陪三小姐玩了一会儿。”

    “章老爷?说起来,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他最近身体好些了?”

    小姐的父亲啊…只是因为血缘就可以想接近时就接近,这难道不卑鄙吗?安远溪心里这么想,眸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瞬间寒了寒。

    “看他和三小姐玩儿时精神不错,应该是好些了吧。唉…要是夫人还在就好了。”那人在章家干了有些年,章世华、章廷玉两姐弟都是他看着落地的,不免多说了几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情…情深…额…”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安远溪温和的嗓音淡淡道。

    那人拍了下手,“对,情深不寿。老爷有儿有女,还有这么大家业,大小姐和二少爷又争气。大家都说大小姐年纪轻轻就能把家管的井井有条,一点儿不比夫人在世时差。老爷要是能看开点儿,往后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呢。安先生你说是吧?”

    “嗯,章老爷的确是个有福之人。”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样的有福之人竟然会自杀。

    之后的几天,章栖宁一直把那个球放在手边,真真的爱不释手。那天,章栖宁收拾好,很爱惜地从床头拿过那个手鞠球,抱在怀里出了房门。

    迎面遇到朝这走来的安远溪。

    “小姐这是要去哪?”他弯身笑着问道。

    章栖宁抱着那球不禁笑了笑,他又问:“小姐原来喜欢玩儿球,那先生陪你玩一会儿怎么样?”

    章栖宁摇头,绕过他小跑开了。安远溪动作僵硬地收回伸出去的手,起身远远地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地看见她来找她爹,不过今天章老爷屋里屋外的下人都去哪了?怎么一个人也不见?好像有哪不对劲。

    他抬脚也走了进去,快到章父卧房的时候听到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声响落地——手鞠球里的铃铛声。那声音像击在他心上,他愣了下,见房门半开着便过去看了一眼。

    谁知竟看到章老爷在三小姐面前用长剑抹了脖子,脖间的血一直溅到章栖宁裙边,七岁的孩子脸色苍白,有些无助的站在那。

    章父见到章栖宁时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脖间汩汩地涌着鲜血,他抬手压着,艰难地想对她说些什么。手鞠球滚落到地上,沾了血,分外凄凉地滚到一旁的角落里。章父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余光瞥到门外的安远溪不由一怔。

    只见安远溪进来冲到章栖宁身旁,对章父置若罔闻,见她脸色煞白不由心里一紧,同时还有一丝邪恶的侥幸。那鲜红的颜色,和章父的痛苦都给他带来一股难以言说的痛快和愉悦。

    “小姐,小姐?”

    “大夫,大夫…大夫!唔——!”

    章栖宁很快反应过来,要找大夫来救人!可刚扭身想出去喊人来就被安远溪强捂住嘴,一把拉进怀里,被成年男人的力量禁锢住,强迫背对着章父。

    “你…咳,安远溪…你要做什么!放开我女儿——咳,咳!”

    “嘘,嘘——”安远溪浑身战栗又兴奋,眼中升起一丝疯狂和魔怔。这是切断小姐和外人的好机会,没有人会相信她,没有人会喜欢她,除了他!无论怎么样,自己都会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小姐乖,乖…你爹很想你娘,原本他就是自杀的。不要找大夫,让他去找你娘亲好不好?”

    “唔——!!”章栖宁在他怀里拼命地摇头挣扎,不知不觉便哭了出来。他会死的,他会死的!

    “没事的小姐,没事的。”安远溪始终没有松手,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把她抱起来。

    “是你自己不要的。”他对着章父无声动了动唇,迅速离开了这里。

    章父想爬起来制止他,却根本没有那个力气,刚撑起身便又摔在地上。“来人…快来人…咳咳——”

    同为男人,他当然明白安远溪那是什么眼神,他竟一直对栖宁抱着那种心思!不行,他还不能死,栖宁,栖宁——

    章廷玉恰好从这边路过,远远看到安远溪抱着他妹妹,他还想怎么了?这好像是父亲的卧房的方向,突然又听见他爹那边传来一声尖叫声!他立马奔了过去。

    负责浆洗的粗使婆子捧着衣服过来收衣服,却不想门竟半开着,喊了一声“老爷”进去后吓得直接失声惊叫了出来。

    “爹!”章廷玉赶到时地上满眼的猩红入目,他冲了上去。“爹!”他转身冲婆子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叫人来!叫大夫,快!”

    “是,是是。”老婆子跌跌撞撞跑出去,又遇到听到动静赶来的人。

    “爹…爹,爹你别吓我,爹!”

    章父艰难地按上章廷玉的手腕,“栖宁栖宁…快去找你妹妹。安远溪…留不得!”

    “爹…什么意思?”

    “我真的很想你娘…对不起…廷玉。”

    …自杀。

    章廷玉愣了愣,“爹,你究竟为什么啊!”

    “快去找你妹妹——快去!千万记住,安远溪留不得,他对你妹妹,他——”

    “爹!”

    章世华听到动静连忙赶过来,章父扯着最后一口气道:“…去找栖宁,快去!”

    “姐,爹这交给你。我去找栖宁。”

    章父攥着章世华的手,嘴里仍不忘念着,“栖宁,栖宁…”

    章栖宁被安远溪强行抱回了房间,安远溪关上门钳住她纤细的双手,将人反扣在自己怀里。

    “放开我!放开!”章栖宁一路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回到房间越发猛烈的挣扎起来,可越挣扎那种力量上的无力感就越突出。

    安远溪怕她的哭声找招来人,横臂把人钳死在怀里,伸手捂住她的嘴。他将头埋到她脖间,女孩儿的哭声和挣扎,那种将她掌握在手里的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冲动被点燃了。耳边的呼吸声不断加重,粗喘中带着抑制和隐忍,章栖宁恶心地想避开却被他禁锢着身体动弹不得。

    “小姐,我不想伤害你,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你乖一点,好不好?”

    “唔——!”

    章廷玉带着他身边的暗哨过来在门外恰好听到这句话,猛地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爹是什么意思,心头一怒,直接抬脚“砰地”把门踹开。看到他妹妹无助地哭成一个泪人,被安远溪那衣冠禽兽强行捂住嘴扣在怀里挣脱不得,而安远溪闻声抬头的模样分明就是对栖宁情动了。

    “畜生!”

    章廷玉上去把他扯开,蹬过去先是一脚踹在他肚子上,一拳又一拳狠狠往他脸上打。

    “给我打!狠狠地打!”

    他起身把栖宁搂进怀里安慰着,朝那身后两个暗哨道,那刺骨的狠劲儿让人不由一颤。

    “拖到外面去打!打死了算我的!”

    安远溪本就是书生,章栖宁一个女孩子挣脱不了,两个训练有素的暗哨就不是了。每一下打的力道、位置都很讲究,保证让他痛不欲生。

    “没事了,没事了,阿宁。哥在呢,不怕啊,没事了。”章廷玉哄着怀里哭出声的妹妹,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栖宁流露这么明显的情绪,不禁心里一揪。

    忽然哭声停了,怀里的人身子一软摊在他怀里。

    “阿宁?阿宁!”见章栖宁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章廷玉被吓了一跳,看她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抬手摸上他的额头结果滚烫的。

    “叫大夫,快叫大夫来!快去!阿宁?阿宁?”

    听到章栖宁出了事,半昏过去的安远溪手指动了动,趴在地上喃喃道:“…小…小姐…”

    章廷玉抱起他妹妹放到床上,安远溪匍匐在他脚边伸手像是想够一够她。

    “小姐…小姐…我错了,对不起…我…”

    “你他妈的给我滚!”章廷玉吼着把人踢到一边去。

    章世华赶过来看到床上的章栖宁,伸手摸到她脸上滚烫的眉头拧成一个深沟。

    “姐,爹他…”

    见章世华摇了摇头,章廷玉心里一沉。

    地上那么多血…他其实知道,爹他是担心栖宁所以才硬撑着一口气。

    院里的下人说老爷今天一早便让人都出去,想自己清净一会,他是早就动了这个心。却没想到栖宁会过去,还看到了。

    “大小姐,这个人怎么处置?”

    章廷玉:“处置个屁!拉出去喂狗!”

    章家待他不薄,他竟敢肖想他妹妹。狼心狗肺的东西,死不足惜!

    “都愣着做什么?把他给我扔到城外林子里去!”

    章世华瞥了一眼地上的安远溪,见他连一丝恐惧都没有,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床上的章栖宁。“阿宁不会原谅你,你没有出现在她眼前的必要。”她挥手让人带下去照办,只说了这一句话。是生是死,皆与她无关。

    安远溪直到被彻底拖出去院子都一直看着章栖宁的方向,出去后就像被抽了魂似的,任由暗哨摆弄。

    *

    章栖宁一场高烧发昏迷了好几日,是在章父的下葬后才慢慢转醒的。不过醒来后就抱着自己一声不吭地缩在床角,谁去看她都是一个样。吃不进东西,都是章世华、章廷玉喂了一点汤水。

    “下人说之前爹看见阿宁一个人,就陪她玩了一会儿球。”章廷玉顿了顿,“在爹房里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

    “球。他们说…阿宁那天是带着它来找爹的。”

    章世华:“…球呢?”

    “沾了血,没用了。问了栖宁,她说…”

    “那不是我的东西,我没有什么球。从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