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零章(上) 邪魅之人与其邪魅之路

作品:《铁二蛋的邪魅人生

    波光粼粼的湖面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着蓝天白云与远山近景,灵动着亭台楼阁与屋宇长廊,白花花地闪着一片亮堂堂的光。有几只脑满肠肥的水鸟勾着头眯着眼正在那片光里闲适自如地打盹小睡,偶然有小鱼小虾游出水面,那打盹的水鸟便猛地睁开眼睛,箭一样地飞了过去……。

    岸边弱柳扶风,杂草丛生。

    在一处树荫下坐着一个满头华发,身着军装的老人,他脸上的皱纹沟沟壑壑深浅不一,从树枝间洒下来的阳光就在那沟壑间纵情地流淌,闪着灼人的光芒。他身上的军装干净整洁,纤尘不染,胸前佩戴着花花绿绿数百枚勋章,每一枚都是历史和岁月在他生命中的积淀,或雄壮,或悲凉,或沉郁,或激愤。他脚上的黑皮鞋闪着黑金似的光,那光咣咣啷啷地抽打在周边枯黄的杂草上,草丛里便有些窸窸窣窣的响声传来,细雨淋浇一般柔柔曼曼。

    这老头看起来有百岁年纪,但筋骨强健,身强体壮,他坐在那里像半截铁塔似的,凛然肃穆,不怒自威,头上的丝丝华发如根根铁丝一样锃光瓦亮地挺立着、倔强着,风吹不倒,雨浇不灭,一如他体内那根根铮铮铁骨。

    老头手里紧紧地握着鱼竿。鱼已上钩,在水面上扑腾扑腾地拍打着水花,但老头却歪着头睡着了,厚重的鼾声自他鼻孔山呼海啸般地此起彼伏,一道涎水自他嘴角大河决堤般地漫流而下,在太阳下闪着亮晶晶的光。

    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穿军装的小伙子,在他身后是一辆藏绿色的吉普车。小伙子静静地看着湖边酣睡的老头,眼神里闪着奇怪的光芒,他将头探前,看到鱼早已脱钩逃跑了,觉得有点可惜,再看老头鼻涕和涎水哗啦哗啦地飞流直下的时候,他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心想:“铁老啊铁老,你平时凛若冰霜,脸皮冷得像铁板一样,没想到也有这可爱之处,今儿可让我给瞧见了,我可以和战友吹一个月的牛皮了”,转而又一想:“他这一生经历过那么多曲折离奇之事,面对过多少生离死别,在无数次的枪林弹雨中直挺挺地走了出来,在无数次的波诡云谲深流暗涌中探得了光明。换作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像他那样光彩一生、传奇一生、霸气一生、邪魅一生”。

    湖边的老头名叫铁二蛋,不远处那个小伙子是他的司机邢志国。铁二蛋是前国家特种兵十二人核心成员之一,无论单兵作战能力还是团队协作,都位于十二人之首。全球最强五十位特种兵中排名第十二,因而国际上又称他为‘铁十二’,他曾经被恐怖组织列为头号猎杀目标,然而杀他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去。他是黑暗中的一把光明之剑,斩尽邪恶,屠光罪恶,击败凶恶,铲除刁恶。

    铁二蛋今年八十五岁,本来应该像这个年纪的人一样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眼花耳鸣,反应迟钝,然而这些迹象在铁二蛋身上一点也无,他还是和年轻时候一样,一餐饭能吃下十五个包子、十五个花卷、两只烧鸡、五碗稀饭,外加四两青菜。他力气用足了依然可以拔起一棵树或推到一堵墙,他可以轻松地打倒二十个经过专业训练的特种兵,大气都不喘一口,被他打倒的人通常一边摸伤口一边说:“铁老简直不是人,他是野狼,他是猛虎,他是雄狮,他是什么都行,总之他不是人!”

    就在十天前,他执行完最后一个任务后,他退役了。退役后,他在国家军事学院做教员,铁二蛋觉得简直无聊透顶,还不如出来钓鱼,结果没等到鱼上钩,他就先睡着了。

    邢志国当然也是十天前才跟的铁二蛋,他是军事学院派给铁二蛋的专职司机,他在很早以前就听过铁二蛋的壮举。能够做铁老的专职司机,他既忐忑又兴奋,忐忑是因为他害怕如果有什么事情办不好,铁老会不会一拳打死他?兴奋是因为他终于可以见到自己心中的偶像,心中的大英雄了。

    这十天来,铁二蛋统共跟他说过两句话。第一句是他刚来那会,铁二蛋问:“你叫什么名字?”,邢志国不仅说了自己的名字,还说了年龄、籍贯、喜好……,甚至还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他祖宗十八代的事,然而铁二蛋在听完他叫什么以后就睡着了。第二句是今天一早突然对他说的,“小邢,我要去钓鱼,你开车送我去”,邢志国实在想不到一个刚从火线上退下来的叱咤风云的人竟然要去干钓鱼这种修身养性考验耐心的事情,就像是看到张飞哭着喊着要去绣花一样不可思议。

    果不其然,来了不到一刻钟,他就睡着了。

    邢志国见铁二蛋睡个没完没了,怕老头着凉,就从车里拿了一件外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忽然,远处一阵嘹亮的冲锋号声响起,就见铁二蛋猛地睁开双眼,手臂上的青筋像条条小蛇一样来回窜动,他那终日暗黑的脸蓦然间有了红润的血色,他全身的每一处关节都像得了营养一样开始暴胀。他‘霍’的一下就站起了身子。

    邢志国刚走到他身边,见他突然铁塔一样立了起来,吓得后退了两步方才站稳了身子。

    铁二蛋问:“这是什么声音?”

    邢志国答道:“是郊区外军事演习的号声”

    铁二蛋这才将目光从远处收回,重又坐下,傻愣愣地在发呆。

    下午去了烈士陵园。

    看着那一块块冰冷的墓碑以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铁二蛋就坐在偏西的日头下,回忆着那一场场刻骨铭心的战役,嘴里喃喃自语地述说着对每一位死去战友的思念。管理陵园的老董知道铁二蛋每周五下午都会来一次,无论刮风还是下雨。老董是军区退休的老干部,他理解革命的友情是一辈子的事,是比山还高比海还深的情谊。每次从陵园出来,差不多都已经暮色苍茫,老董都看到铁二蛋脸上未干的泪痕,心想他肯定又是哭了一场,况且他还听说铁二蛋对每位死去战友的家属都有资助,这份有情有义的情感就令老董非常敬佩,所以每次铁二蛋来老董都会炒两个小菜,二人喝上三五盅……

    老董在陵园门口等着他,待他走近了,老董就看见他脸上厚了一层苍苍茫茫的暮色,他背着手,走的极慢,老董说:“走吧,去我家,我媳妇回来了,让她炒几个好菜,我们好好喝几杯”

    铁二蛋摇了摇头,说:“不了,我明天要回一趟孟西村”,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董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忽而就理解了“美人迟暮,英雄老去”的那种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