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雕枭

作品:《得道为妖

    虽然见过花姨,陶云堇还是感到惊奇,毕竟在大街上见到来来往往那么多妖,这放在从前是不敢想象的事。

    她甚至看到一个鱼妖从面前走过,脑袋滑溜溜的,嘴边二条长长的胡须垂下,看样子像是一条鲶鱼,可是双手双脚齐备,在人多拥挤的摊位前,还会说一声“借过。”

    阿奕见她这副样子,颇为好笑:“慢慢的你就习惯了,我们这儿就这样。妖会做买卖,也可能从军,还可以当官。”

    陶云堇马上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他们不吃人吗?”

    阿奕笑道:“花姨有没有吃掉你?”

    陶云堇歪头想了想:“你是说,妖可以吃人,也可以不吃人,全看他愿不愿意。但是这样一来,人不是很危险吗?把主动权交到妖手里。”

    阿奕摇头:“不危险,城里有法士和修士,他们对内维持秩序,对外御敌,所以生活在城里的妖大多数知道规矩,也守规矩。”

    正说着,那个鱼妖突然大喊起来:“你这人耍赖,我看到你出老千!”

    那个拥挤的摊位是个赌摊,鱼妖手痒上前耍了几把,结果输得血本无归。

    摆赌摊的人一身短打扮十分精干,貌似有几分功夫,态度也是十分强横:“放屁!老子在这儿摆摊好几年,最讲究信誉,你一条臭鲶鱼敢来踢场子?大家伙儿看看,这家伙二只眼睛长在脑袋二边,连我手里的骰子是几都看不清楚,还想来耍?”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一阵哄笑。

    鱼妖恼羞成怒,呼一下跳开一旁:“有种就跟老娘过几招,咱们凭实力说话!”

    周围的人见怪不怪,这儿的人和妖都尚武,用武斗可以解决一切纷争。纷纷让开道路,让摊主出来。

    摊主也不废话,手握一柄长枪站起身。

    看热闹的人群待一人一妖站定,又在周围围成一个圈。

    陶云堇正想踮起脚看个究竟,只听呼一声头顶飞过一道光,钉!打在人群后方的树梢上,哗啦劈下一段枝丫来。

    是一道强劲的剑光。

    阿奕咋舌:“维持秩序的人来了。”

    陶云堇四处看:“在哪?”

    阿奕:“人不用到场,剑光到了就行。”

    果然鱼妖和摊主收起刀枪,一个回到摊位后,一个离开这里继续往前走。看热闹的人群也一哄而散。

    陶云堇嘿嘿直笑:“这招不错哈,坐镇中央,眼观四方,谁敢闹事,吃道剑光。”

    说完“咦”了一声,惊讶道:“还押韵耶!”

    ****

    卢奕的土特产很畅销,不出一个时辰就卖得精光,药姑早就离开去了药铺,看看能否收购几样山林里稀缺的药材。

    他按照干爷爷的吩咐,采买了几样年货,其中也有不少是陶云堇强烈要求购买的物品。

    比如一块猪胰皂,一把梳子,一面小铜镜,一块布料,一把刷子。

    陶云堇甚至想要买一盒胭脂,吓得阿奕赶紧把伸出去的手缩回来。

    阿奕心疼钱,觉得这些东西很鸡肋。

    陶云堇不满:“怎么鸡肋了?这些都是必需品!”

    阿奕指着铜镜:“我一个大男人,天天照镜子有必要吗?”

    陶云堇看到镜子就挪不开视线,细细端详镜中人:“你这张脸确实谈不上英俊,顶多也就是个中上之姿吧。可是没办法,谁叫你是宿主呢?子不嫌母丑,我也不会嫌弃宿主丑。”

    阿奕不耐烦:“看够了没有?这在大街上呢,我丢不起那人。”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句调笑:“小兄弟长得俊俏啊!怪不得喜欢照镜子。”

    转身一看,几个年轻人抱着膀子,笑嘻嘻地瞧他。

    卢奕耳朵有点微红,忙收了镜子。

    陶云堇一声冷笑:“我喜欢!”扭身就走。

    那几个年轻人不放过他:“走路也是娘里娘气的,不会是个小妞假扮的吧。”

    阿奕不高兴:“正儿八经的爷们,谁娘里娘气?!”

    胭脂摊的摊主说了句:“这位客官,胭脂你还要不要啊?我看你挺喜欢的,拿了不肯放,这也没多少钱,要不就买了呗!”

    那几个年轻人传出一阵哄笑,卢奕耳根子发烫,赶紧落荒而逃。

    拐过一个街角,他才停下来,不高兴道:“记住你现在是在一个男人的身体里,不是从前的大小姐了。”

    陶云堇撅嘴,又要批评我公主病,再说从前我也不是什么大小姐。

    可是卢奕是一个钢铁直男的现实就摆在面前,她有心想要争辩几句也没了兴味。

    眼角余光一瞟,忽然瞧见一家当铺,正好转移话题,连忙拉了阿奕进去。

    接待的柜员热情周到,替他上了茶水。“客官,您是要当什么物件儿?”

    卢奕不好意思道:“我不当。就是请你们估个价,这样可以吗?”

    柜员眨眨眼,本着生意人的圆滑,很快点头:“可以可以。”

    卢奕小心摸出木匣子,取出玉髓,递给柜员。

    柜员对着阳光看了一会儿,笑道:“你稍等,我请掌柜过过眼。”

    说着便捧着木匣子去了后堂。

    后堂不大,四壁挂有字画,博物架上满是小件古玩,茶几上摆一盆缀满花苞的兰花,一盘铺满青苔的假山,布置得极为雅致。

    一个男子站在书案后,对着一副字帖临摹。

    这人中等身材,项上顶着一个雕枭头颅,听到柜员的脚步声,把手中字写完,才放下毛笔。

    接过木匣子的同时,抬起眼皮扫了柜员一眼,柜员莫名有些胆颤。

    没办法,谁叫他是雕枭呢,天生目光锐利。

    打开盒盖看了许久,柜员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错觉,总觉得掌柜的目光越来越尖锐。

    吧嗒!合上木匣子,掌柜从书案后绕出来,走到前后堂相隔的门帘处,挑开一条缝儿,看到前堂坐着一个极为年轻的小伙子,山里猎户打扮,不像是个法士或者修士。

    掌柜回头低声问道:“当还是卖?”

    柜员跟在身后,此刻忙道:“不当不卖。就请您估个价。”

    掌柜的眉头皱在一起,柜员以为他是不愿意,便道:“要不我去回了他?”

    掌柜立即摇头,一步一步踱回到书案前,似乎边走边思考,最后决定:“给他三千,问他愿不愿卖。”

    柜员瞪大了眼睛,心想自己又看走眼了,还以为这玉髓普通,最多当个十几两呢。

    于是毕恭毕敬地捧了木匣子回到前堂,笑容满面地放在卢奕面前:“小爷,这玉髓您收好了。”

    卢奕一愣:“怎么,掌柜不愿意帮我估价?”

    柜员笑道:“也不是。您要不愿意卖,咱这儿好茶好水还是伺候着。你要是愿意卖呢,我们掌柜倒是可以出个价。”

    一边说一边留心看卢奕的表情。

    阿奕正要回绝,陶云堇制止了他:“急什么,谈谈价没事。”

    便道:“你们掌柜愿意出多少?”

    柜员一看有戏,便自豪地伸出食指和中指。

    卢奕看了看这二根手指头,试探道:“二……十?”

    柜员越发得意,摇了摇头。

    卢奕挠挠头:“二百?”

    柜员笑眯眯:“二千。”

    卢奕很是惊讶,再次打开木匣子看了一眼玉髓,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值钱,心里更是不安,干爷爷知不知道呢?这可是二千啊!他会不会后悔送给我?要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他呢?

    一时间脑子有点乱,呆立在那里不说话。

    柜员推心置腹道:“小爷,我们掌柜喜欢,愿意出这个价,换了别家就不一定肯。您要是犹豫不决,掌柜兴头一过去,过了这村没这店,您可就后悔莫及了。”

    他瞧着卢奕的穿着打扮,早看准了他是山里的猎户,没见过世面。掌柜喜欢这东西,他就帮掌柜砍价,省下一千好回去掌柜那里邀功。

    卢奕收好木匣子,抬头笑道:“谢谢您。”

    抬脚就往外走。

    柜员一愣,忙赶到门口拦住他。“小爷,你这是要走?”

    卢奕笑道:“对啊,我请您估个价,您估了,我谢过,就不多打扰了。”

    柜员像一根木头杵在门口,呆呆地目送卢奕离开。

    一回头,掌柜阴沉的脸近在咫尺。

    柜员忙绽开笑脸,却不防掌柜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啪!清脆响亮。“蠢货!谁叫你自作主张!”

    柜员捂着脸欲哭无泪。虽然自作主张不对,可是添上那一千,那个傻小子也不一定就肯卖啊!人家本来就没说要卖嘛!

    雕枭站在门口,锐利的目光看着卢奕的背影远去。

    ****

    卢奕在街上找了三四家药铺,终于找到药姑,她拉着掌柜的手正在聊家常。

    那掌柜见卢奕进来,夸张地“呦”一声:“快看看这是谁家的小伙子,长得多精神,姐有一阵子没见你了,没想到个头蹿这么高啦!”

    卢奕不太适应这个热情的女掌柜,在一边呵呵干笑。

    药姑无奈:“我说阿卿,你一把年纪别装嫩了行不行?还姐呢!”

    阿卿不高兴:“小气!姐怎么了?我阿卿高兴做姐,就一辈子做姐。”

    药姑打趣道:“阿奕喊我作姑,你做他姐,那你是不是也要喊我一声姑?”

    阿卿白她一眼:“你就爱嘴皮子上占我便宜。”

    随即凑近到药姑耳边,压低了声音:“有这么好的后生天天在跟前看着,你就一点都不馋?”

    药姑推她入内堂:“怎么没个正形!”

    忽又探头出来,朝卢奕吩咐道:“阿奕你先出城,我脚程快会追上来的。阿卿说最近城门关得早,因为附近有大量甲族出没,你当心着点。”

    卢奕答应着,背起打包好的药材出了门朝城门走。

    阿卿被药姑推得趔趄,连忙扯扯裙角,收拾整齐衣裳和头饰:“干嘛呀!”

    随后又压低声音:“今儿进城没去找他?”

    药姑就知道她接下来要说这事,因此才拉她到内间。低头沉默了一下,道:“他不叫我去,怕人瞧见。”

    阿卿皱眉:“他到底几个意思啊?这你未嫁我未娶的,干什么怕人瞧见?难道……他不想跟你好了?”

    药姑叹口气:“不是。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待我。”

    阿卿挑眉:“那他为什么叫你等了这么多年?这叫真心?!”

    药姑陷入沉默。

    阿卿摇头叹气:“你呀,就是太傻!从当年做同门师兄妹的时候就喜欢他,居然一直没敢说,这如今好不容易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你这儿倒是透亮,啥都没遮掩,他呢?还是一团漆黑,承诺看不见,行动也看不见。连我都替你窝心!”

    药姑低头不语,眼眶角落泪滴滑落。

    阿卿连忙拿手绢替她轻轻擦拭:“你看你看,没说几句你又来,真是拿你没办法。”

    二人在内堂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子话,药姑才擦干泪痕依依不舍地离开。